写下这个字,我忽然一惊,有种诡异的令人恐怖的感觉。死,右边是人,左边是“歺”(è)残骨,指人的形体与魂魄分离。多么形象,可细想想,死后,人的魂魄已灰飞烟灭,而只剩下了残骸,何其真实。
可为什么人死了,需要加上一个亡字,变成死亡呢?亡是由小篆引申而来的,古时为亾 wáng 。乚(yǐn)是隐蔽的意思。合起来表示人到了隐蔽处。中国文字有种奇妙的美,就连死也一样。人死了是不该亵渎他或她的灵魂,而应找个隐蔽的地带给他或她。
死是什么样子,我至今也没见过,可我却想到了死。小时,乡村的天空明媚,看得见许多流星。传说,流星飞驰而过,那是一个生命的陨落。那时,我常常数着星空转瞬即逝的流星,却默默的祈祷。因为,还有一种说法,数着流星许愿,愿望一定会实现。所以,我宁愿相信流星代表的是生,而不是死。
死,像流星,来得无声无息,又太匆匆。外婆去世那年,我离家在外读书,我没见着外婆最后一面,我甚至不愿相信外是“死”了。我记忆里,外婆永远停留在了那个黄昏,那里,永远有一个裹小脚的老人安详的坐在沿街门槛上;那里,永远有一间神秘的黑房间装着死去外公的秘密。我再次回到乡村,是好几年后。那年,我第一次为外婆上坟。长满野草的冢墓上,几只孤零零的坟标在风中飘荡,窸窸窣窣的风声从松树林中传来。我想,外婆是知道我来了,来看她了。外婆的墓在外公旁边,平日里,他们可以悄悄说说话,讲些我从不曾听过的古老的故事。走过外公那座被岁月的风霜磨砺得隐隐约约的墓碑,我竟像看到了那个剥橘子给我吃的老人,他穿着一袭灰布长衫,和外婆在马厩里给马喂草。我把带来的橘子剥开,郑重的摆放在墓碑前。风冷冷的,像要告诉我,我们祭奠的人已死。而我内心是多么希望他们还活着,以至那么多年,我甚至不愿告诉自己外婆死了。是的,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下班前,新闻说,公交车被一手持汽油桶和打火机的民工劫持了,一惊,那在公交车爆炸案中无辜死去的生命还未安息,又有人将生命视如草芥。从单车棚里推出很多天没骑的车,链条上点点锈迹好像在嘲笑:你就那么害怕吗?死?看车来车往,像放映露天电影一般,人的生死每天都在这熟悉的马路上上演,多少人在这离开,又有多少人还得继续生活下去。可是,这就是事实。生命是脆弱的,不可预测的,就像我们不知道大地震什么时候来一样。
“Ashes to Ashes,Dust to Dust”在西方,人们死后,在庄重的葬礼上,牧师会手捧圣经平静的说这句话,仿佛死者不曾来过一样。可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如此平静,除非那是你根本不爱的人。《six feet under》中有一幕,葬礼上,失去丈夫的妻子因葬礼的庄重而忍住哭泣,儿子却径直向棺木挥洒泥土,并愤怒的说:“他已经死了!死了!”于是,墓地上哭声震天。有时候,我们害怕的不是死本身,而是承认死的事实。
死,从来都是让人悲伤的,黛玉的《葬花吟》让人惆怅万分。“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浊陷渠沟,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黛玉虽多愁善感,可她知道死意味着什么。看她葬花,更有了一种莫名的心痛。仿佛,花已不再是花,而是失去魂魄的骨骸。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如何直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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