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渐渐黄了又骤然凋零,对母亲从未像今秋这般牵挂。得知母亲从老家平安抵达妹所在地——上海时,一颗心算暂时放了下来。
牵挂
此次母亲出发之前,电话里叮嘱她关好门窗、水电气。母亲说,用不着你说,这些是我该提醒你的。暗笑,母亲以为自己还年轻。在母亲身边长大,读书、工作,结婚生子后也未离开母亲。孩子大了,反而远离母亲。每次我将远行时,母亲总是一遍遍嘱咐,从来不以为然,只觉她哆嗦。远离后,她更是时常在电话里说些我以为唠叨的话,今秋,是母亲嫌我唠叨了。
今夏,按惯例,母亲又来京小住。两个月前,送母亲回老家。晚上的火车,到了候车室,母亲让我们回去,担心太晚没公交车。我们坚持不走,虽说行李不多,又岂能放心让她自己拎行李上车。将母亲送上火车,行李放好,确认下车后有人接方离开。多年前,母亲送我上火车,千叮万嘱,年轻的我一心想往远方,那些话皆是耳边风,到目的地也忘了打电话。估计母亲应该到老家了,电话打过去没人接,再打还是没人接,又打仍无人接,给继父打,说是此号码不存在。一阵接二连三打过去,终于听到母亲声音了,忍不住抱怨。母亲歉意解释一回家就忙着打扫清洁,忘了。倏然想到儿子刚上小学时,我外出办事,天黑尚未到家,走进小区快到家时,手机响了,一看是儿子打来的,两手拎着东西便没接,一会又响,还是儿子打的,仍没接,只是加快回家的步伐,又是一阵铃声也顾不得看。匆忙赶到家中,儿子看到我后一本正经地说:“妈妈,以后你要接我的电话,刚才还以为被绑架了。”
拨给亲人的电话,总希望电话一响,电话那头就远远传来一句“是我”。最怕连打几个电话没人接,一边安慰自己,对方只是没听到,一边不由担心起来,而且是越想越害怕。前两年,儿子上课外班,跟以前一样按点独自去学校。走了好长时间后,突然接到课外班辅导老师的电话,问孩子到学校没有?我赶紧给儿子打电话,通了未接,接连打过去仍未接。老师也打电话给在外地出差的先生,他也给儿子打了无数个电话,未接。我俩焦急地打来打去,先生冒出一句“报警”, 原本不是很着急的我骤然慌了起来。当然不可能马上报警,一颗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那个漫长的下午,就是打电话、接电话。终于得知是辅导老师认错人,是儿子座位旁边那个孩子没来,儿子上课把手机设为静音了。尽管知道许多担忧都是多余的,却无力摆脱。你牵挂的人渐渐长大、牵挂你的人慢慢老去。金秋太短,冬来得太早。
夏天那两个月每天享受母亲为我做的一日两餐,天天在夕阳中散步,同母亲一起旅行。那些日子平淡而美好,生活似乎原本就应这样。母亲回老家几天后,继父因肺积水住院,母亲忙前忙后照顾。每天打电话问母亲继父的病情,也担心她累倒。岂料,继父突然走了,从住院到最后离开才半个多月。继父死于冠心病,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的病有这样严重。在继父昏迷期间,母亲感到心脏不适,妹坚持让母亲去检查。岂知,母亲也有冠心病,医生让住院。
看到母亲的检查报告,愕然、惊恐、担忧、追悔、痛惜,我和妹商量让她先在老家住院,母亲坚决不去。继父在母亲检查出冠心病的第二天走了。老家就只剩母亲一人,岂放心让她独居。我们让她立即到北京或上海治病,她仍不愿马上前往。因为母亲信佛,每天在家念佛,隔三岔五去寺庙,就跟工作一样。继父走后,她天天上寺庙,也是信仰帮她度过难关,我们也不雨强求。恰好在上海办暂住证也需要时间,就索性让她一个人先住一段时间。
那段日子,我和妹一天好几个电话打给她,让她一天至少要跟我们通两次话。有时,打过去她未马上接就有些担心、再不接开始心慌、还不接便打给妹,倘若妹说刚打过就不着急了,一会再打过去;若妹说她也未联系上,只会撒气更焦急得不断播电话。终于等到妈接电话了,无非聊一些琐事,恰是母亲以前给我说的那些问寒问暖的话。母亲有时会催我,说完没有,我还有事,也如我从前跟她说的话。也不嫌她啰嗦了,只怕她不接电话。
牵挂
龙应台说:“幸福就是生活中不必时时恐惧、寻常的日子依旧、寻常的人儿依旧。”母亲是一个喜欢热闹、喜欢聊天的人,退休后一直忙忙碌碌。在母亲身边时,她帮我带孩子,像太阳每天会升起一样我理所当然享受那温暖。远离母亲后,她也未闲不来,偶尔参加退休干部的歌咏活动,不时与亲朋好友聚会,更多时候是到寺庙参拜、念佛,晚上与继父追剧。孩子放暑假时,她又会来京小住,帮我料理家务。如此忙碌而充实,我也放心,继续在远方享受她给予的温暖。然而,寻常的日子总有一天不再依旧;寻常的人儿也不再依旧。一向看上去硬朗的继父突然病倒又匆匆离世,也是在给我敲警钟。几年前,母亲自以为胃不舒服,医生说是心脏,吃了药似乎好了,我也没在意,让她去做心脏检查。夏天到我这来,走路时间一长就说腿疼,我说年纪大了,没事。母亲从面容上看比同龄人年轻许多,她自己和我们都忽略了那并不年轻的身体。
继父刚过世,母亲尚未查出心脏问题,我和妹就劝她离开老家,到我或是妹家里长住。妹在电话中哽咽着说:“她一个人,没有说话的伴,想想都难受。”
那些日子,母亲把自己搞了很忙碌。她搬出了同继父共同生活了17年的小屋,整理已多年不住的旧房,天天上寺庙。我和妹的电话她很多时候都接不到。拿起电话总是问她:“在做什么?”
当听到母亲说她在饭馆里吃饭时,就会问她为啥不在家里吃,她说一个人的饭不好做,做一次吃几顿,母亲以前可是很少在外面吃饭的呀!晚上,我在自己家中忙碌时,以为母亲像从前那样追剧,她却说在打扫卫生,没时间看电视。有时,母亲打电话给我,说冰箱坏了、燃气灶坏了,没有热水用。对母亲从来没有这样心疼过,她不可能一直这样忙碌下去。还好,在我们的一再劝说下,母亲总算同意到上海治病。
当光阴瘦了下来,在日复日琐碎的日子里,慢慢懂得人生即是光阴。终有一天,那些貌似平淡的日子会成为我们记忆中最珍贵的回忆,人生总有那么点来不及,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不管我如何珍惜孩子儿时的可爱,他终会长大;不管如何珍惜与母亲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她终会老去。“幸福就是,早上挥手说“再见”的人.晚上又回来了,书包丢在同一个角落,臭球鞋塞在同一张椅下。幸福就是,头发白了,背已驼了、用放大镜艰辛读报的人,还能自己走到街角买两副烧饼油条回头叫你起床。”龙应台简单几句描摹出当时只道是寻常的画面,幸福也足你牵挂的人也牵挂着你。
外婆96岁过世前卧床半年。她说,天天都在回忆儿女、孙儿孙女小时候的事,像放电影一样。 在人生的舞台上,我们皆是演员;老了,又成了观众,看别人的戏更多看自己的戏。当疾病、衰老来临时,抑或,“爱”能帮我们战胜对死亡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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