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皮皮

作者: 陈火火_Eartha | 来源:发表于2016-10-05 12:08 被阅读0次

           

    再见皮皮

    皮皮本来是街边一只普通的狸花,毛色顺滑眼神晶亮,与陌生人眼神交汇时会情不自禁地表露出紧张焦灼。我和阿荣在六月梅雨季的上海把它带回了家。

    初来时小小的一只猫,手掌般大小,不喜欢鱼也不喜欢我们,只肯自己安静的躲在沙发背后。它是那种天生敏感多疑胆小易怒的小动物,对人的信任需要长期积累与逐日增进。第一次可以把它自如地带到动物医院检查已经是一月之后。

    初时,称量体重显示尚不足一千克,于是医生建议养一段时间再做针剂注射。它在惊恐与陌生中回到自己暂时得以栖息的小窝。但是这小动物似乎还没有学会如何安稳地与人相处,前后蹄上的利爪是目前唯一能带来安全感的东西,于是我不幸被它抓伤,并立即注射了狂犬疫苗。在愤怒与不明真相的那一刻,我们开始决择,是否要把这只无法掌控的小兽送走,也许只有真正的爱猫人士才能无条件爱护它包容它,给它无尽的爱与温暖。

    但是我们没有,它幽蓝的眼眸与无助的模样实在摄人心魂。在完成了各种疫苗注射和最初残酷的剪去利爪之后,我们开始了真正两人一猫的同居生活。

    第一次带着它搬家是在二零一二年六月底,阳光灼烈天气炎热,它同一车杂乱的衣物用具一起被堆放在拥挤的客厅。一室一厅的套房里,一切都显得狭小。我们在用心的打扫与整理后,将整个客厅留给它自由活动。那个时候的它依然喜欢把自己纤弱的身体整个塞到沙发底下,但也无意中开启了对阳台的探险模式。

    阿荣那时尚在华东师范附近的紫竹园上班,朝九晚六,中间留给路途的时间却几乎长达三个小时。这一条线上并没有地铁,只有一辆虹桥枢纽四路公交来回的坐。我那时毕竟还年轻,又刚到上海,并不能懂得生活的责任与承担,只每日傻乎乎的准时朝八晚四上下班,也并没有感谢过阿荣愿意为了我搬到这么远的地方居住。

    和皮皮最初的磨合仍在继续,它渐渐愿意躺到我们身边或者蜷缩在沙发上让人抚摸它光滑的皮毛,甚至开心的时候会放肆发出“呼噜呼噜”的舒服声。它的吃食从最初的伟嘉换成了医生建议的皇家,能够供它栖息的小窝也换成了垫得温暖绵软的航空箱。但它还是会每天早上七点开始准时挠门唤我们起床,也喜欢趁着我们不在时撒欢般蹲到床边的阳台晒太阳。虽然它还是一只孱弱易怒的猫咪,但心底的淡然与信任已逐渐建立。

    长到大概六七个月,诊所的护士对我们说,猫猫可以做绝育了,这样它就不会失禁或者焦躁地乱跑,对健康也大有裨益。于是在一个深秋的夜晚,皮皮被送到乔登宠物诊所接受了公猫绝育手术。想不到那天的它因为紧张和愤怒,居然狠狠抓伤了做外科手术的医生,我和阿荣都很不好意思地拼命道歉,医生却释然地用台湾腔普通话回答道,没事,是我自己大意不小心。

    原以为皮皮会在绝望与愤怒中彻底失去对我们的信任,可想不到这只野性的小动物居然当晚就在我的腿上恢复了生机。它略显迟钝却快乐地爬上衣柜,还试图埋下头穿过伊丽莎白圈去舔舐自己的伤口。那一刻,泪眼朦胧的我和苦笑着的阿荣都笑了。

    一年之后猫猫的体重已经超过三点五公斤,我和阿荣都惊讶于它的健壮与尚未改善的坏脾气(医生说经过绝育的猫咪有可能性格会变温顺)。又是六月梅雨的初夏,我们再次打算搬家。这是皮皮同我们在一起的第二次迁徙,所幸距离并不遥远,搬家工作在朋友与货车的帮助下也得以很快完成。

    可是新家的面积却更小了,在不足四十平米的空间里我们两人一猫需要更好的学会相处。它依旧喜欢躺在阳台上一边观察飞鸟一边懒洋洋地晒太阳,有时也顺便爬爬柜子,或者自己学会开带把手的房门。渐渐的,它的体重开始突破四公斤、五公斤、六公斤。虽然体重在稳定地增长,但是身体素质却逐渐下滑。我们开始因为它尿血的问题频繁去往乔登诊所,耐心温柔的护士与医生总是安慰我们说猫猫一切正常,只要注意控制食物中的盐分即可。我注意喂给它的零食,猪肉脯、火腿肠、海苔,每一种都成为禁忌。但偶尔实在受不了它眼巴巴的样子,也只能破功再喂。

    二零一四年五月初,也许是在皮皮两岁生日刚过的时候,我们决定迁往杭州,并且要真正的安定下来,不再颠沛流离。

    带着满屋子的用具、衣物和猫,我失落不忿地来到阿荣的地盘。在与家乡日渐的山河远隔中,我仿佛已经找不到归属感,就像一片薄而轻的羽毛,随风摇曳,在烈烈朔风中被吹往天际再飘落到尘土中,假装自己可以生出根来。也许这一刻的皮皮比我还要难过吧,它被两个生命中原本就漠不相干的年轻人强行带去人类世界,在没有被任何询问的情况下又被带离开了自己的城市。从此有了乡愁吗?它又病了。这一次的诊所里不再有随时笑意融融温暖和煦的台湾人医生了,有的只是冷冰冰的佣金和药水。

    终于我和阿荣也从曾经的青涩年少变作了红尘中最易见到的世俗男女。二零一五年的我们分别二十九岁与二十七岁。这一年里我们完成了彼此之间角色的转变,我也变得更有责任心和上进心。我们的生活开始有了共同的目标,一切都在朝着我们所认为更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婚后的皮皮却成了众矢之的,因为它只是一只宠物,因此“极易染上弓形虫病毒”。如果“我们不对自己的后代负责”,那就是罪人。立场软弱的我们,竟然放弃了当初对它的承诺,随手把它扔到了千岛湖的乡下。那个时候,是二零一六年二月。皮皮开始了自己喵生的第四次迁徙。

    当然阿荣一家也对它极为宠溺,家里的房间可以由它自由进出,所有绿色蔬菜只要它愿意都可以随意啃咬,即便它有时顽皮跳上了供桌或者占了人休息的躺椅,也并没有人会真正责怪它。可是它还是会怕陌生人,包括所有陌生的事物,会紧张会炸毛,会提起自己一百分的防御。渐渐的,村里人都知道有这样一只肥肥漂亮又胆小如鼠的猫了。可惜,见到它的人多,能成功逗弄到它的人少。它所有的软弱和温暖,从来都只会很谨慎地分给很少的人,这是它作为一只猫拥有的绝对信任和绝对骄傲。

    皮皮已经胖到十四斤了,原以为它还会在无忧无虑的千岛湖一直胖到十五斤,或者开心地看到我们的小孩上幼儿园、上小学,甚至上中学,可是……

    它却突然离开了我们,在二零一六年四月一号。如同突然闯进我的生命中一样,那么决绝,又那么毫无征兆。甚至到这一刻,我同阿荣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曾经我是那样一个不知感恩不懂得爱与恩赐的年轻人,可是你们却温和地走入我的生命中,教会我爱与慈悲,隐忍与执着。

    世界以最初的血肉之躯给了我生命,给予这浊世的肉身以供养。所有的爱与被爱都不是理所当然,大千世界众生以七情六欲爱欲嗔痴为修炼,浮世微尘。

    愿你在往生世界永享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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