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神话中的配角（2）

我们都是神话中的配角（2）

第二章 时隔两年，再见爹爹

　　传说世上有一种药叫“龙蜒草”，它能使垂死之人不死，但却不能活人。

　　传说世上有一种药叫“孟婆汤”，它能使人还阳，但却令人忘却过去。

　　传说世上有一种毒叫“断肠草”，它能让人恢复记忆，但却让所服之人三日之内暴毙而亡。

　　于世人，究竟何所谓药，何所谓毒。究竟忘记和死亡，哪个更让人痛苦。

　　洛昕臣，时光如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我已经在地府呆了两年。这两年，我一直站在孟婆亭里，还没有遇见过任何认识的人。

　　我看着孟姐姐给每个往生的人递上一杯孟婆汤，孟姐姐说每一杯孟婆汤都是特制的，药引子便是每个人的眼泪。

　　有人欣然接过，一饮而尽，大笑而去；

　　有人目光平静，一无所谓，淡然喝下；

　　有人纠结接过，潸然泪下，悄然饮去；

　　有人不想喝下，每当这时，孟姐姐总是淡淡地劝说，“你为他（她）一生所流的眼泪都熬成了这碗汤，喝下它，就是喝下了你对他（她）一生的爱恨情仇，一世的浮沉得失。

　　他们都以为我是孟姐姐的侍女，孟姐姐说这样最好，不然，如果那一个个不想投胎的人都像我这样，那孟婆亭不是装都装不下了，我和她一起哈哈大笑，也是这个理。

　　我和孟姐姐一起听了很多往生之人的故事，他们说：“即使他们忘记了，也希望有人能替他们记住”。我想，我终有一天也是会忘记的，能替他们记住的只有孟姐姐了。

　　孟姐姐总是对我说：“琳儿，这就是做孟婆的乐趣，在这里你可以看见整个世界的缩影，听无数的故事”。可是我有一句话一直没有问出口，在每一个孟姐姐拉我陪她喝酒的时刻，在她很多时候冲我笑，那笑容却不及眼底的时候，我想问：“孟姐姐，你是因为这孟婆的乐趣才在这里做孟婆的吗”。

　　洛昕臣，你知道吗，我听了那么多的故事，比我看过的任何画本都要来得精彩，我才发现，这世界上的痴男怨女远比画本里的还要多。我才发现遗憾或许才是这个世界的普遍。

　　洛昕臣，你知道吗，孟姐姐问了我很多次关于我们的故事，但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直到这一日，我看见了我爹爹。

　　在这两年间，忘川河里的孤魂野鬼日日夜夜都在咆哮，每次把孟姐姐吵闹烦了，孟姐姐就跑去把他们都打一顿，直到把他们打得不敢再叫，不过这样通常只能安生个三五日。河里的孤魂野鬼怨气太大，大得要不了多久就忘记了害怕。

　　这一天，我仍然像往常一样坐在孟婆亭里，看着奈何桥那端，不经意间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走上黑色第三层的我爹。那一刻，我知道，我爹和你之间终于胜负已定。

　　好久没看见我爹了，上一次见面还是我死前的前一个月。他还是那么儒雅，即使他穿得有点寒酸，看起来有点落魄，即使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还透着几丝苍老的灰白，即使他的眼睛没有神彩，看什么都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在我心里，他还是那么伟岸，那么帅。我爹，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之一，即使最后因他而死，我还是爱他至极，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转告我死前对我爹说的话，我好想抱抱我爹。

　　近日，忘川河里的水又涨了两公分，河里恶鬼的气焰更加添了三分，我看见爹爹走上去时，似乎连桥面都在抖，我不禁为他感到担心。黝黑的古朴桥身不知道已经被这腐蚀的河水浸泡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这看起来摇摇晃晃的样子还能坚持多少年。

　　我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烈鬼凶狠的向他扑去，一波又一波的浪猛烈的向桥身打去，我爹面无表情的缓缓的向桥中间走去。我看见前方无数恶鬼蓄势待发，恶狠狠地盯着他。在一个恶鬼将他的裤腿咬破，他差点被扯来摔倒后，我终于忍不住了。

　　我焦急的冲孟姐姐道：“孟姐姐，你帮我去打打忘川河里的那些恶鬼，让他们暂时安静下来。”

　　孟流烟看看叶琳儿，说：“怎么了，从刚刚开始就见你一副神色不安的样子。”

　　我又看了我爹一眼，急急说道：“我爹在桥上，快被烈鬼吞噬了。”

　　孟流烟往奈何桥上看去，不禁感叹道：“琳儿，你爹这是做了多大的恶啊，好久没看见这些烈鬼这么兴奋了”。说完调侃的看了我一眼，就放下汤勺，向忘川河飞去。

　　在这两年间，我感觉到了孟姐姐在这地府特殊的地位，她高超的武力值，她随心所欲，她几乎无所顾忌，不止忘川河里的烈鬼怕她，似乎整个地府里的人都特别顾忌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里熬孟婆汤，但我知道她待我极好，我非常感谢她。

　　在孟姐姐的帮助下，我爹总算顺利的走过了奈何桥，我的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朝走在我爹前面的黑无常笑了笑，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冲我点点头。

　　我看着我爹缓缓的向我这边走来，他的精神似乎一直有点恍惚，刚刚在桥上也是，现在也还没注意到我。

　　叶和枫恍恍惚惚的走过奈何桥，他突然感觉到一抹熟悉的目光看着他，猛的回过神，看见了他的女儿——叶琳儿。

　　叶和枫急急忙忙的走到叶琳儿面前，他想理一理衣袖，才发觉他这一身破褛烂衫，根本没有必要打理。

　　我高兴的看着他，叫道：“爹爹”。即使是在地府相见，但再次见面本就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叶和枫眷恋的看着叶琳儿，他思念了两年的笑脸，没想到在这地府还能再见。

　　他后悔的说道：“琳儿，爹爹好想你，爹爹错了”。他这一生机关算尽，最后悔也是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给洛昕臣下毒，没想到最后毒死了他最宝贝的女儿。

　　我仍勾着唇笑道：“爹爹，琳儿也很想你，琳儿不怪你”。从我不顾爹爹阻止，硬要嫁给洛昕臣时起，我们就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如今能在这聊天，我很开心。

　　叶和枫直到叶琳儿死后，才明白，他这一生一直陷于如沁的死，不可自拔，却忘了应该为他和如沁的女儿，放开心中愤恨而活，他本想报复这个不公的世界，不料这报复最后竟落到他和她的女儿身上。

　　叶和枫痴痴的看着叶琳儿，他和如沁的女儿，像如沁，一直都是这么的好，这么的善良。

　　我问道：“爹爹，我能抱抱你吗？”

　　叶和枫看了看他自己脏乱的一身，有点手足无措地说道：“爹爹这一身，有点脏”。

　　我笑道：“爹爹，我们都是鬼魂了，还怕脏吗？”

　　叶和枫终于笑了，是啊，他和女儿都是鬼了，还顾忌什么啊。他轻轻地把我抱在怀里。

　　我在我爹怀里轻轻地嗅着，还是熟悉的味道。爹的怀抱还是让人感觉那么温暖，即使我俩的身体都如此冰冷。爹的胸膛还是那么宽广，无论任何时候都给我无尽的安全感。像我很小的时候，那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我都会偷偷爬上爹爹的床，钻进他的怀里，在他那温暖的怀抱甜甜的睡去。

　　突然，我感觉到肩膀上有一丝潮湿和凉意，我知道爹爹哭了，看来眼泪果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它让我感觉到另一种温度。孟姐姐曾对我说过，做孟婆的永远也不能哭，不然每一碗孟婆汤里便有了孟婆的眼泪，孟婆汤也就失去了让人断绝记忆的能力。不过我好奇的是孟姐姐真的从来没有哭过吗。

　　我紧紧抱着我爹，我真的一点也不怪他，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爹这一生从我娘去世起，便只剩下苦痛了吧，从我去世起，便没有了任何求生意志了吧。他爱我，只是他更爱我娘。

　　黑无常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说道：“该走了，别让判官等久了”。

　　我松开了我爹，轻轻地在他耳旁说道：“爹爹，作为你的女儿，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之一”。我相信爹爹能明白我的心，从此释怀过去。

　　我看着我爹跟着黑无常远去，我问孟流烟道：“孟姐姐，我爹会去哪里。他还有机会投胎吗。”

　　孟流烟有一丝不忍心，但还是坦白道：“走第三层的人，大多会下到无尽地狱，受无尽之火千千万万年的折磨。除非遇到地藏王菩萨，但是这几乎不可能”。

　　我沉默了一会，为我爹哀伤，比起无尽之火的折磨，我想更让爹痛苦的是再没有机会见到我娘吧。

　　孟流烟拉着我坐下，说道：“别伤心了，生死有命，因果已定。看看这是什么”，说着孟流烟摊开手变出一小瓶酒。

　　我看了道：“酒”。这有什么特别的，在这两年来。我时不时陪孟姐姐喝一杯，第一次我还曾呆呆地问：“酒，鬼魂喝了也会有作用吗？也会醉吗”。孟姐姐说会醉，可是我和她都从来没醉过。

　　孟流烟说道：“这可是我刚刚灵魂出窍去青庭上仙院子里去挖的竹叶青，千年才连酿成五瓶，可与我们往常喝的凡酒不一样”。

　　没想到，刚刚孟姐姐竟灵魂出窍了，我一点也没有察觉。所有的神职都这么神通广大吗。

　　孟流烟又说道：“这酒喝多了不仅会醉，而且还会使你的魂魄更加凝实”。

　　我和孟流烟喝了一杯又一杯，原来这个小酒瓶的容量比看起来要大很多。我们时而大笑，时而头凑在一起低语。

　　我醉醺醺地说：“孟姐姐，想听我爹和我娘的故事吗”。

　　孟流烟冲我抚媚一笑，说道：“讲”。

　　洛昕臣，今天我看见我爹了。没想到，你只用了两年就击败了他，不知道我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你知道的，不管是你还是他，我都不会怪你们任何人。我只想说，我好想你。今天我准备给孟姐姐讲我爹和我娘的故事，比我曾经给你讲的还要详细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