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ry Christmas！ 三浦君！”
刚下班的街头就已经热闹起来，临出公司门前新来的实习生追上来，“三浦君，等会儿公司圣诞party，你会去嘛？”三浦一手将包挎在肩上，一手把围巾绕在脖上，“啊，那个……”“三浦君是不会去的！”同行的女孩从后面赶上来，挽住那个姑娘的胳膊，“三浦君啊，每年这个时候，都有秘密的约会要赴～有一年我瞧见他拎着酒，急匆匆往一个地方赶过去哦～”“哎！这样吗！”
三浦把脸往围巾里缩了缩，冲着那女孩说道：“是的，抱歉。”他勉强笑笑。
“那真是遗憾……”
他先一步按了电梯，“一起下去吗？”
“不了，还有人没来，你先去吧，三浦君，约会加油哦～”
电梯门“叮”的一声合上，难得的下班高峰，电梯里没有一个人。他深深吸一口气，贴在最后面，紧紧倚着栏杆站着。
圣诞节了吗。他望着电梯镜子里四面八方反射出的自己，脸色开始有些暗，眼角也仿佛有了纹路，虽然看起来仍是青年人模样，但自己毕竟已经不再年轻了啊，三浦把脸往围巾里又缩了一下。
一出公司大门，街头热闹的气息就劈头盖脸的涌过来，可是天气真冷，他吐出一口白气，把脖上的围巾又用力扯了扯。太平路常去的商场门口搭着舞台，圣诞音乐和五光十色的吊灯，在夜色里喧哗地闹着，旋转的灯不时闪进眼睛里，这个时候三浦就下意识的闭上眼，睁开眼时就看见人群聚集在舞台前，台上的演出还未开始，顶着鹿角的小孩在台上蹦来蹦去。
有点吵。
他转头向着喧嚣的另一边走去。
圣诞节了啊。他在心里默念。
和同事预料的并不一样，他依旧朝着日常回家道路前行，按部就班的，走在昨日的脚步上，但确实比往日略显急促，路过便利店的时候他还是拐了进去。三浦最喜欢的节日就是圣诞节，于是今天他照往年一样，去便利店买了一瓶威士忌，小瓶装的，五十毫升，非常可爱，家里如此这般的小酒瓶已经有六个了，这是第七个。
除了买酒，还顺带买了点零食，薯片和饼干，他往日从不吃的。
圣诞节嘛，总要有点节日的气氛，他对自己这么说。
拎着大包东西，在门口掏了半天钥匙才打开门，“我回来了。”他朝门里说道。
“欢迎回家啊。”门内的人回他，“今年也买了很多东西嘛。”
“圣诞节真是个让人放纵的借口啊。”三浦叹气。
把包从肩上滑下来，放在门厅上，在门口换好鞋，打开暖气，脱下厚重外套和围巾，把买的东西一点点放进冰箱里，一边放一边说：“居然买了炸鸡，就算今年圣诞特限吧。”
“太棒了，去年点个外卖超时一个小时也等不到，真该死。”
三浦把酒杯从储物柜里拿出来，认真的洗了一遍，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可乐，准备倒上，就彻底放纵吧，这念头一冒出来，于是立刻把可乐又放进冰箱里，斟了一杯纯威士忌，把五十毫升的全倒出来，和往年一般。那人就倚在厨房门上看着，看见三浦把可乐放回去，才冷哼出来，“是啊，这才像话，圣诞节还喝兑可乐的酒像什么样子。”
真的要彻底放纵吗？“可我好像真的不太能喝酒。”三浦嗫嚅道。
“就是不能喝，才要多喝，而且你喝酒的样子……”三浦转身，拿着酒，从他身边经过，头也不回。“好吧，算了。”
打开电视各大卫视的主持人在镜头里强颜欢笑。“谁会真正在乎圣诞节是什么呢，人们只是喜欢热闹，害怕孤单，想找一些理由聚在一起罢了。”
“喂，炸鸡不先吃嘛，凉了就可惜了。”
三浦放下遥控器收起自己的感叹，回到餐桌上，把酒杯煞有介事的放在手边，拿出薯片、炸鸡、饼干，排成一列，然后突然闭上眼开始许愿起来。那人噗嗤一下笑出声，“真是个笨蛋，又不是生日，为什么要许愿。”
“圣诞老人一定要实现我的愿望。”三浦说道。
人生有很多种隐痛，过早承诺未能兑现的诺言是一种，固执想守着这个诺言的又是一种。人生也有很多种遗憾，比如忽然的一个，让命运走向全盘崩裂的决定。
圣诞老人，我的愿望是回到二十四岁，让那一年发生的一切重来，而我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修正。如此，才不会经历这么漫长而无望的等待。
等待是一个耗尽精力的事情，你总以为黑夜的出口就在明天了，而无数的明天还在沉默的凝视你。
许完愿三浦先闷了一口酒，“什么都没吃就喝酒伤胃啊，果然一点常识都没有。”那人略带怒意的骂道。
三浦不太喜欢喝酒，喝酒是一种彻底的认输，我们希望以酒来逃避一些现实。有个人不这么认为，他觉得酒就是助兴，让快乐变成更纯粹的快乐。三浦有点想念那个人。
“让我们一起期待，圣诞老人送上最精美的礼物……”电视节目里的声响越来越大，主持人激动的音麦有些不受控制，“有点太吵了。”话音未落，三浦就已经起身去找遥控器，摸索着摸索着，“哐”的一下手撞在了茶几上，“啊……”三浦疼的缩起来，“没事吧！”那人激动的走过去，“总是这么笨手笨脚，可怎么办才好。”蹲过去认真看了看，“还好，没红没肿，看样子不用上药。”
即便如此，三浦还是挣扎着啪的一下把电视按灭，空气里突然静密起来，空调的声响静静吞吐着气息。
三浦揉了揉手，把手翻来覆去，只是略微有点红痕，“还好没事。”
回到餐桌前，他吃了口炸鸡，又喝了口酒，刺辣辣的口感，到今年仍旧不太习惯。
就这般三两下，酒也喝了大半，三浦开始感到酒劲上头，用手撑着额头，看见窗外的月亮，低挂空中，格外明亮也格外圆。三浦拿着酒杯踉踉跄跄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冷气直往房里灌，三浦说道：“这月亮真圆。”“是啊，好久没在城市的夜空看见月亮了。”
“可我真讨厌一切圆满的东西，为什么在我的圣诞节要见到如此漂亮的月亮。真让人，想落泪啊。”说完，三浦眼里突然润了润，看向月亮的眼睛模糊起来，然后恍恍惚惚掉出一颗泪来。
一滴泪掉下来，就像满溢的那杯水，先渗透出的那一点点，紧接着，三浦开始嚎啕大哭，趴在窗台上，对着月亮。“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别人不都说再悲伤的事情，最多一个星期也会过去，为什么七年了，我心里还是这么难受……”三浦断断续续地说着，呼进的冷气灌进胃里，然后突然开始打嗝起来。
“春野，嗝，春……野……七年了，我等了七年……我还要等多久……”
三浦旁边的那个人，听到这个名字不自禁的一抖。
本来还带着笑容的脸，立刻收起所有表情，“竟然已经过去七年了……”
“春野，如果我不喜欢圣诞节会怎么样。”三浦从窗边慢慢滑到地上，把酒杯里最后一口酒也喝光。“所以我说了嘛，我真的不喜欢喝酒，一喝起酒来，想着你的事情，就会从心里疯狂长出草来，拔也拔不干净的。”
那个人，也从旁边坐在了地上，靠在三浦身边。
三浦把酒杯放在地上，掩面无声的哭着，眼泪从指缝里坠在地上。
窗外，许是隔壁的房间里传出的音乐，“Jingle bells,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可是春野没有办法拥抱他，他的手只是默默的穿过了三浦的身体。
“你要是能听见我说就好了，三浦。”
“如果我不喜欢圣诞节，当年你是不是就不会千里迢迢来找我了。”
——三浦
“圣诞老人，我的愿望是，第八年，让三浦忘了我吧。”
——春野
END.
文/苏妍
送给那些正在经历无望等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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