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多葛主义已然在当代复兴了,并且这一次声势浩大。现在有很多斯多葛哲学的书籍、格言文摘,以及帮助你重振生活的网站、播客、广播和网络速成课——有的教人如何更有男子气概,有的教人如何变得平静,有的教人如何以罗马人的方式沉思,有的教人如何践行节制,还有的教人如何增加或减少控制性行为。知名作家蒂莫西·费里斯(Tim Ferriss)写了《每周工作四小时》(The 4-Hour Workweek),他是风靡一时的硅谷思想领袖,同时还是播客主持人,他把斯多葛主义作为“专为企业家打造的理想”哲学加以推销。如他所说,斯多葛主义是良好的“操作系统”,有助于训练那些理想远大的人,让他们知道何时以及如何克制自我。斯多葛主义现在已经成为了“新禅道”(new Zen),是一种用于缓解压力和涵养美德的哲学实践。除线上的斯多葛社区之外,还有一个国际性的年度集会叫作“斯多康”(Stoicon),旨在帮助各个领域的学习者更好地将斯多葛式的实践融入他们的日常生活。随着狂热的斯多葛主义者将西方文明的伟大作品推崇为白人气质和男子气概的堡垒,这一斯多葛热潮也蔓延到了另类右翼(alt-right)那里。
可以说,斯多葛主义已经成为很多人的心头好,其原因何在呢?因为它表达精练,易于理解。罗马时期的斯多葛作家和拥护者不乏帝王政客,不仅包括西塞罗(Cicero)、塞内卡(Seneca),还有马可·奥勒留(Marcus Aurelius)这样不仅有权有势还富有文字天赋的人。塞内卡最著名的学生尼禄(Nero)也需要每日学习斯多葛课程来克制盛怒时的情绪。当时的政治气候对斯多葛主义的发展而言也足够成熟,面对皇权和阴谋,人们需要一种足够平静的哲学。这样的情形与我们所处的时代也有诸多类似。
但斯多葛主义绝不仅仅是贵族的专利,在爱比克泰德(Epictetus)这样的被奴役者身上也可以发现同样的智慧。颇为讽刺的是,身为君王的马可·奥勒留正是受到了爱比克泰德的启发才写作了他的斯多葛式沉思。《沉思录》(Meditations)是马可·奥勒留写给自己看的,这本书是日耳曼战役期间他在多瑙河畔黄昏的帐下独思时写下的个人反思。这份晚间日志提醒着身为君主和将领的他,面对已然拥有的无限权力,谦逊和基于理性的美德总是格外重要的。爱比克泰德认为,我们可以改变自己的意志,却不能改变周遭的事件,奥勒留也深以为然。我们的幸福依赖于我们对那些影响着我们的事物的判断,而不是依赖于那些尚未得到解释的对象或事件。我们本来就是世界的解释者,不存在未经解释的经验。在这个意义上,斯多葛学派是有先见之明的。
但是为什么说当下斯多葛主义已成为西方社会的新禅道了呢?这部分是因为追求平静在西方文化中已经成为一种急迫的需求。对科技型初创企业而言,工作繁重的日子总令人感到狂躁,新一轮融资前的准备工作更让人感到紧张,设计出兼顾用户友好和智能水平的产品时所面临的麻烦也会引发各种程度的压力和倦怠。为生活寻找诀窍(Life-hacking)、创造高效而完美的生活捷径越发成为人们的追求。斯多葛主义之所以备受青睐,很大原因就是它为人们提供了一种历史悠久的变通方法。除此之外,对极端右派而言,斯多葛思想也是一种带有“白人先辈”(dead white men)之印记的哲学。
新冠病毒肺炎疫情几乎为所有人都增添了一份焦虑,社交孤立、失业、大量的人死亡以及普遍的恐惧,都使人们倍感压力。疫情使我们清楚地意识到,我们需要一些方法来让自己在情感上和心理上都做好准备来应对最糟糕的情况。简而言之,我们都需要一种方法来降低焦虑和缓解绝望。我们都渴望自助和内心平静。对那些在西方传统经典中寻求建议和智慧的人而言,斯多葛主义的希腊罗马根源使其得到了认可。在斯多葛学派以降的西方思想中,我们常能发现它的印记,这使得它更易被人们接受。但最为重要的是,斯多葛思想向来都不只是一种沉思性的哲学,它更是一种实践性的哲学(至少对罗马学派的斯多葛主义而言是这样)。它的核心理念不是像佛教禅宗那样教导人们破除自我,而是在努力进行自我掌控的同时认识到自我掌控的局限。对古代人和很多现代人而言,践行斯多葛主义是一种培育坚韧品格的方式。斯多葛主义的方法不仅是心理学的,更是哲学的和规范的,而且都与一种富有美德和品格的生活息息相关。它所朝向的目标是内在力量,这种力量与那种植根于理性的美德深刻地交织在一起。当古代的美德伦理学遇见现代的生活管理技巧,这样的结合是无与伦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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