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前

柳月彤

柳月彤其实不愿意去柳月云家，在内心深处她知道自己是嫉妒妹妹。

从小自己哪方面都比妹妹强，最终却落得悲惨的结局。她不愿意再去见到那些年轻时一直活在自己阴影下的人，也不愿意再去想年少时的青春，只能让柳月彤更有挫败感。

但这次不得不去，因为老太太有东西让她带给柳月云。要是可以的话，柳月彤其实更愿意寄个快递，可再怎么样也是姐妹一场，该见的面怎么也得见。尤其柳月云还打电话说从越南给她带了礼物。

沉闷的阴雨让柳月彤很不快，她一直讨厌下雨，尤其是在要出门的时候。雨是一种有情感的天气，随密密麻麻的雨滴，所有的回忆从深处开始苏醒，就好像风湿发作般疼痛。

柳月彤咒骂着阴暗的天气，咒骂着泥泞的道路，咒骂着黏糊糊的雨，咒骂着不看路的汽车，以及所有能看到的一切。

到了柳月云家，她还没有冷静下来，一进屋就开始抱怨。柳月云笑着给她倒了杯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太知道姐姐是什么样的人。

‘小云，这是咱妈让我给你带的，你怎么了，说是头晕。’柳月彤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颈椎牵引器。

柳月云揉着脖子说：‘新买的枕头不合适，要不然你试试，合适你拿走，越南买的乳胶的，还挺贵。’

柳月彤蹙了下眉，‘没事，我自己那枕头用着挺好的。’

‘哦，好吧。’柳月云说着起身去拿东西，‘我给你买了袋咖啡，你不是喜欢喝咖啡吗？还有这条围巾，看，喜欢吗？’

她知道柳月云给大哥，小弟家都买了什么，但因为面子柳月彤还是说了声谢谢。

电视里在演最新的都市情感剧，那些光鲜亮丽，不管男女都涂口红的剧让她怎么也无法找到认同感，她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妹妹看的那么津津有味。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

这时，李静初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看起来很无精打采，头发乱蓬蓬的，穿着灰色的睡衣，脸色也灰突突的。

‘刚起床吗？现在孩子都爱睡懒觉，还好我家孩子比较自律，知道早睡早起。真的不能年纪轻轻就熬夜。你还记得小时候那小刘吗？住咱家对面那个，她闺女二十出头，熬夜熬的大姨妈一年都没来。太毁身体了。’柳月彤说。

柳月云没理她，转身对李静初说：‘你二姨来了，先去洗漱，一会儿过来坐。’

‘嗯。’李静初转身走向了卫生间。

柳月彤有些不悦，现在孩子都不叫大人了吗，一点礼貌没有。

等李静初坐下时，她看起来意识好像还在另一个地方。

‘怎么了静初，还没睡醒吗？’柳月彤问。

‘她就这样，别管她。’柳月云见怪不怪，拉着姐姐聊起了去越南遇到的好玩事。

虽然柳月彤知道她是在分享旅行，但她仍不喜欢妹妹不经意间的我老公给我买了什么，我说不要了，他还非给我买的语气。

‘嗯，不错，真不错。’柳月彤迎合着，想这番谈话什么时候能结束。

‘姐，你有时间真该去去，近还便宜。我和我家那位准备过阵子再去趟塞班，学的潜水怎么也得练练。’柳月云兴致冲冲的打开手机给她看照片。

照片上的她完全不像五十多岁的人，笑若春花的样子和自信流露出的魅力都让柳月彤心里如针扎般难受。因为要照顾老太太，自己已经忘了自己多少年没有出过北京。

柳月彤将目光转向呆滞的李静初，她好像一个陈旧的假人，在室内明亮的灯光下呈现出一副灰暗的寂静，与她那洋溢着幸福光芒的母亲完全不同。

‘静初跟你们去吗？一家三口出去真好。真羡慕，我要也有时间就好了。’柳月彤知道妹妹想要别人的羡慕。

‘静初忙，不比蕾蕾。’柳月云说。

这是什么话，我家蕾蕾怎么了。

柳月彤很不高兴，她端起茶杯开始喝茶，同时观察着李静初，看她有什么地方可以让自己说道说道，好扳回这一局。

‘静初这是怎么了？没睡醒吗？昨晚几点睡的。’柳月彤问。

李静初坐在那里僵直的盯着电视不做声。

‘这孩子就这样，谁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孩子大了，咱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是吧。’柳月云说。

‘你不带她出去散散心吗？上个月静初还不这样呢。她这不太正常啊。’柳月彤问。

‘上个月我们从越南回来好像就这样了，还是之后，记不清了。反正这样有一阵子了。小孩子嘛，闹闹脾气什么的也正常。蕾蕾不也经常和你闹脾气吗？现在回家住了吗？’柳月云说。

柳月彤不太想提徐蕾和别人同居的事情，更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很久没见过她。只好岔开话题，‘’静初那么懂事，怎么能跟蕾蕾一样。你也不关心下。”

“我怎么就不关心了，你以为我没问过啊。现在哪个孩子没自己的心事儿。她们也都大了，不爱跟咱们说话也正常，谁没自己的事儿。”柳月云白了眼她，好像是在责怪她多管闲事。

“怎么能这么说，再怎样都是孩子，当父母的该关心就得关心。”柳月彤说着凑近妹妹的耳朵，“静初这状态不对，特别像他们说的抑郁症。你还记得老陈吗？我那个高中同学，他儿子就得了抑郁症，后来跳楼了，虽然抢救回来了，但整个人就跟变了一样。”

“乱说什么呢，静初怎么可能会那样。”柳月云瞪了她一眼，“孩子有自己的生活，自己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咱们当家长的管那么多干嘛，有这时间还是管好自己吧。”

柳月彤不再说话，她知道跟妹妹说什么都没用，看着李静初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舒服，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想问问李静初怎么了，但又怕妹妹责怪，只好闭嘴。

外面的雨仍在下，昏沉的天色让屋里的灯光变得格外刺眼，让电视里的红男绿女格外刺眼。恍惚间，柳月彤看着李静初似乎看到了自己，她感到无能为力的悲伤如她身上的灰色睡衣一样将李静初团团裹住。

那团灰色将柳月彤裹住了很多年，直到现在还无法出去。

柳月彤听着妹妹眉飞色舞的旅行计划，美容计划，突然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很远，而她和李静初的距离很近。

这种奇怪的感觉直到柳月云喊她去吃饭才被打破。

‘我们吃饭去了，你不去吗？’柳月云问。

‘嗯，不饿。’李静初的声音很冰冷。

‘好，那我们给你带点回来。’柳月云说着拉着姐姐往门口走去。

在出门的那一刻，柳月彤回头望向李静初，和她的眼神对在一起。

柳月彤感到浑身发冷，她看到李静初眼中是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