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丢失的军鞋
门口的风铃被风吹动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店主搬来躺椅，悠闲摇着。小猫舔了舔毛，就跳到店主的身上，店主撸着小猫的头，小家伙你怎么来了。
小猫揣着手手，就睡在店主的身上。你这小家伙，还挺会找地方的。店主轻戳着小猫的头，他眯着眼睛，风惬意地拂过他的脸颊，手指靠在椅子上，轻轻地打着拍子。他明明那么年轻，倒提前过起了老年生活。
一声沉重地脚步声走来，老板可以给口水喝吗？
店主睁开眼睛，打量着老人。他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笑，就缓缓起身，你跟我来吧。
不用不用，我在这里等你就好了。那个人好意拒绝。
真的不考虑了吗，我不是为你！店主打开门，外面热，你站在这，我不好做生意啊。店主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
老板，我觉得你好熟悉，我们是不是在那里见过？老人放下拐杖，找了一把椅子，就坐了下来。店主没有回答，就拿着鸡毛掸子，打扫卫生。
见过一次，长征的时候，那会儿他还不是很大，再次见面，他都是耄耋之年了。门口的那只草鞋引起他的注意，鞋子只有一只，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人见到了。
老板，请问那只鞋子，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只有一只。
店主撸着猫，曾经有个小军人，粗心大意，把鞋子忘在我这里，现在要拿回去了。他失去的是右腿，那只鞋子也是右脚，就算拿回去，也没法穿了。
2
那年刚6月份，本来该是骄阳似火，可一到山脚下，就提前感受到了风雪交加。我也是在那一年认识老班长的。
他不是很高，特别瘦，由于没有刮胡子，看起来显得很苍老，其实那年他不过40岁。那会儿还没有翻山，我赤着脚跟在他后面，他一言不发地熬着姜汤……他好像发现了我，却又像没有。
小孩，你过来。老班长把一碗姜汤给我，喝了吧。那碗汤是我最难忘的，也是最不好喝的，就连盐也没有放。
我知道他们将要做的事跟平常人不同，是要翻越夹金山，这无疑和曾经中国人要爬上珠穆朗玛峰差不多。我还是选择了队伍，家里已经没人了，就跟着老班长吧。
其实是队伍选择了我。老班长为什么要给我喝那碗姜汤，他就笃定我会跟着他走，我是不得而知。
老班长随后就收拾行李，并给了我双草鞋，孩子，要保管好它，这是？算了。他带着愧疚与悔恨。
这是他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的鞋子，鞋子并不合脚，不过比没有好。山上的风，我依然还记得，那天的雪下得也真大。
老班长对着我们几个战士，说，小心一点，掉进雪洞里面，我可不管。快到山顶，雪光真的特别刺眼，有好多人都出现不明程度的高原反应，头晕眼花，呼吸困难。
都想坐下来休息，却又不能休息，因为起不来。
3
我背着一口大铁锅，老班长什么话也没说，随后就倒在了雪地里，几个比我大的几个战友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拉出来。他的脸和手脚被扎得特别难看，正在冒着鲜血。
他已经特别虚弱了，拉着一个战友的手，口齿不清地说道，指导员，照顾一下这个孩子。
说什么傻话，你不会有事的，老唐。指导员让几个战友搀扶着他，一瘸一拐的往上走。终于到山顶了，老班长的伤口，还在流血。指导员撕开衣服的一角，轻轻地给老班长包好。
其实我们都知道老班长，活不了了，但谁也不想放弃他。雪打在脸上，也真的特别疼，头重脚轻，谁也不敢多停留。
放下我吧，指导员。老班长带着一丝恳求，照顾好那个孩子。他的手垂了下去……战友都劝指导员把老班长留下，也是没有办法，谁也不想做抛弃战友的混蛋。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留与不留，都是残忍。
无奈之下，指导员把老班长安顿，在一处比较背风的地方。敬礼。我们都忍住了哭，纷纷敬了军礼，三步一回头，看着雪覆盖住老班长，他最终长眠于夹金山。
下山也并不轻松，我年纪小，就顺着冰滑下去，就像小孩子坐的滑梯，现在我还能想起来，指导员和战友们的喜悦。雪真的特别扎脚，高兴也是真的。
走到一半，呼吸也顺畅了很多，指导员却叫住了我，老唐是给过你鞋的，鞋呢？
我抿着嘴，犹豫地从怀里拿出那双草鞋。
怎么回事？
我怕弄丢了。
指导员愣住了，好孩子，老唐果然没有看错你，穿上吧……直到下山我还是没有穿鞋，脚早已就冻得没有知觉了。
下山之后，我就病倒了，指导员用酒给我擦冻伤的脚，喂我喝姜汤，依然不见好转。眼看着就熬不过日子了。直到有一天，一个医生的到来。医生带着一副眼镜，文绉绉的，背着一个医药箱。
指导员，这孩子的腿保不住了。医生开门见山。
那他能活吗？老唐临死前把那孩子交给我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下个山就将要失去一条腿呢？指导员差点没忍住汹涌的泪水。
能，只是我只能尽力保住一条腿。医生和指导员说着，就看着躺在床上的我。
指导员替我做了决定，他要我活，就是失去了一条腿，没什么大不了的。活着就是希望。
醒来之后，医生不见了。指导员替我保管了那双鞋，我穿不了了。他们的脚步从来没有停留，指导员虽然答应过老班长，但他也是属于部队。我没法走了，可指导员必须走。
他在走之前，把一只鞋给了我，说，你留一只，我留一只。不知怎么，总觉得有它陪着，老唐就还在我身边。
指导员，保重。
这一别就是多少年啊。
4
老板，这鞋本来是一对的。老人拿出一只草鞋。那一年，指导员在过草地时不幸牺牲，留在他身边的那只鞋子至今下落不明。老人的那只依然保存得很完好。
店主取下鞋子，何苦？
老板，你没经历过长征，不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自然不懂。意义不一样，这是我老班长的战友，老班长，指导员给我的。就算到了耄耋之年，我也会一如既往，守护着我的信仰。
老人拄着拐杖准备回家。他已经穿不了鞋了，就算买下来有什么意义呢？他守护了信念好几十年，如今他像释然，却并没有释怀。无论是老班长，还是指导员，或者是他，他终于明白，当时候的老班长为什么带着悔恨和歉意。
风吹动着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店主睡在躺椅上，看着老人一瘸一拐的背影，一片树叶落在他的身上，他看了看树叶，若有所思。老兵，保重。
老兵不死，他们只是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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