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散文》
《秋夜》
文/文竹
雨落在地上,落在玉米秆上噼哩啪啦响。夜色漆黑。窗子透出的光里,檐雨如帘垂下。
闪电在窗子上划过,灶间的女人抬起头。轰隆隆,雷声如山石滚落。趴在背栏用烟盒叠三角的孩子问:我爸咋还不回来?灯光昏黄,雨穿透屋顶的窟窿,落在地上的搪瓷盆里、瓦罐里、老布碗里。
屋檐下的石条积着黑色的水,听见跺脚声,门开了,一个湿漉漉的黑影。
爸,爸。孩子欢呼着,灶间的火呼呼往外扑,屋里明亮起来,饱满起来,所有物品瞬间活了闪着光泽。女人舒了口气。黑影蹲下身卸下背笼。背笼靠着墙角,草帽挂在墙上,水滴答滴答。
孩子爬起来,搂住男人的脖颈。爸爸,我想你很想你很。有多想?男人坐在炕沿,脱了外衣雨靴。女人忙兑了盆热水。黑泥洗去,泛白的脚趾活泛了起来。
炕中间,红花被上的枕头,黑乎乎地已经看不出青砖的模样,一碟酱炒萝卜丝在其上散发着香气。背栏上的竹箩里红薯、粑粑馍热气腾腾。
一下子就冷了。女人说。
快入冬了么。男人将儿子从怀里抱出,说:坐好。咱们开饭。
开饭了。儿子喊,妈妈,快上来。
妈在底下给你们舀饭。女人坐在灶间的小凳子上,玉米糁子上放了一筷头菜。
玉米糁子粘稠,男人用筷子刨着,转着圈儿吸溜。儿子咬了一口粑粑馍,说:爸爸,咱是不是以粑粑馍为主,以红薯为副啊?爸爸笑了:过年就有糖馍吃了。儿子歪着头,小眼睛冒着亮花花:红娃一个,妈妈一个,爸爸一个。
剩下的呢?
剩下的藏着,等想吃很想吃很时再吃。
点心从过年放到五月,硬得能崩掉牙。
爸爸摸了摸儿子的头。
啥时候过年呀?
下雪了就过年了。
下雪我要堆雪人。还要滑冰。说着将碗扬起,呵噜噜一碗稀饭下肚,看了看爸爸,伸长舌头,将碗扣在脸上。
额发,下巴,脸上全是玉米糁子。儿子举着白光光的碗,得意地看看爸爸,看看妈妈。
爸爸笑了,妈妈笑了,儿子也傻乎乎地跟着笑,摇晃着身子。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盆盆罐罐偶尔嘀嗒一声,哽咽似的。女人收拾了锅案,洗锅水拌了麸子青草喂了猪;抱了柴禾提了水,将背笼里裹着泥的红薯晾开,将男人脱下的衣服洗了才上炕来。
灯灭了,月光透过窗纸落在炕上,几片叶影飞过。炕很热,摊开的四肢像面糊倒进平锅,一声叹息,盘旋了下散去了,一天的劳碌似乎就为了此时此刻。妈妈砂纸一样的手摩挲着儿子骨节嶙峋的背:这娃,口太细了。爸爸在讲:……眼看二郎神追上来了,孙猴子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座庙,眼睛变成了俩窗子。尾巴。尾巴怎么办?
怎么办?儿子紧张得翻起了身。
孙猴子眼睛咕噜一转,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黑暗里儿子的眼睛瞪得溜圆。
尾巴竖起,变成了一个旗杆。哦,儿子舒了口气,躺了下来。
好,睡。你妈都睡着了。明儿黑再讲。话音还未落地,鼾声响起。老鼠在顶棚上哧溜溜跑过来跑过去,啃得木头咯吱吱响。灶窝里蛐蛐在叫;窗棂上,月亮像鹅蛋,蜷在水草般的云里,孩子看着看着,头一歪,也睡着了。
作者简介:付颖妮,笔名文竹,现居西安。西安米旗公司员工,2020年开始学习写作,作品散见于《黄河文创》、《文学陕军》、《文化艺术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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