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你们尚未老去

                              —2017深秋之北京行

幸好你们尚未老去

4天前到达时，首都刚刚苏醒，我们在北京西站汇合；

4天后离开时，首都已然华灯初上，我们在首都机场T3分别；

一直说带你们去北京转一转，许诺了许久，也筹备了许久，终于在2017的深秋顺利成行了；出游，对于远嫁的我来说，其实是除了回家之外，另一种形式的和你们朝夕相处吧；说不清是欣喜还是苦涩，也许兼而有之，但无论是哪一种，能够出游本身，就已经足够难得；

感谢这四天，我们可以一起仰望凌晨4点半的晨曦，可以一起拍下夜里8点半的灯火辉煌；

96个小时的皇城时光，幸好你们尚未老去，我们才得以一起度过，一起探寻……

幸好你们尚未老去

你们说，雍和宫必去，我们不迷信，可是我们得去给菩萨烧烧香；

一尊一尊的菩萨拜过去，一柱一柱的香烧过去，雍和宫香火鼎盛，重重烟雾缭绕中，我竟有些恍惚，你们头顶的华发，仿佛只是这烟雾使的障眼法罢了，其实时光未走，你们，还是当年的模样，是吗；

懂佛的人都知道，每一尊菩萨掌管的事宜并不相同，需得有的放矢，明白菩萨管的哪一宗，求诚才能得灵；我知道，却依旧顽固的在每一尊菩萨面前都许下相同的愿望，父母，公婆，孩子，健康，平安，除此，别无他愿……

拜到第三尊，你突然悄悄凑到我耳边：你要给菩萨说，请菩萨多多保佑你婆婆的身体健康呀……

霎时有酸意涌上鼻头，我点头，再次向菩萨重复我的愿望……

你总是这样，自己一辈子多灾多难多病多痛的，还总是有心记挂着别人，善良是会遗传的，也是会传染的，也是会有福报的，我深以为然，所以，我们都是好人，我们一定都会平安健康的；

对吗，菩萨？

幸好你们尚未老去

站在圆明园西洋楼的一片残骸中，你们没有发言，只是静静的凝视，历史太过于沉重，我们的叹息再悲凉，相对事实而言也是那样的无足轻重；不忍多做驻足停留，历史就是这样，越触碰越疼痛；

年幼的外甥女对过去一无所知，想象不来曾经有多华美壮观，也就不明白如今的破败有多么令人萧然落泪的震撼；

西洋楼遗址对面，就是一个大迷宫，文科女的我，对这类事物有着先天的抗拒，我说，我不进，我怕我进了就出不来；

岂料加起来130岁的你们，竟然豪气干云的挥挥手，说，怕什么，跟我走！

所谓姜还是老的辣，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所谓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也是这个意思吧，反正，你们在外围略微看了一分钟，就轻松走了进去，在中央的亭子里得意的向我比V，而后又轻松得意的一层一层走出来，临了还给我一个无奈的摊手，太简单了，没难度，没挑战性么……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呀；

幸好你们尚未老去

因为不是周末，和清华一门之隔，就是进不去，你按捺着遗憾，反倒来劝慰我，没事，也到门口了，也合影了，也算到此一游了；

我说下次再来，想来就来；

幸好你们尚未老去

身为50后，毛爷爷一直是你们心中的一种信念，你们经历过的那些岁月，自然灾害，大跃进，上山下乡，文革，知青返城，改革开放，不曾经历，就没有发言权，我只从书上看到过，在你们的讲述中听到过，却永不能体会，也不能感同身受替你们苦替你们累；

但是真的感谢毛主席，感谢共产党，我的爷爷奶奶才有了安稳的生活，没有天哪有地，没有爷爷奶奶，也没有爸爸妈妈，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我们；

因为这种信念的存在，你们曾说，有生之年最渴望的，就是来一趟北京，来看看五星红旗，看看人民大会堂，登一登天安门城楼，瞻仰一下毛主席遗容，来看看这些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景象；

如若有幸目睹，那这一生，也就圆满了；

幸好你们尚未老去

所以，毛主席纪念堂、天安门城楼这是必到之地，升旗仪式，必看无疑……

五星红旗每天都和太阳一同准时升起，所以，凌晨4点半，我们便顶着北京深秋肆意的北风，走在通往前门的石头胡同里；

窄而寂静的胡同里，有橘黄温暖的路灯亮着，一行5人的身影被拉成奇怪的形状，头顶的天空有即将喷涌的晨曦，运动鞋踩在落叶上，并没有沙沙作响，我在前面带路，没有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回头，只看到你们眼里闪着明亮的光。

天安门广场那样大，你们腿脚不好，竟也努力跑到了第一排，你们说，多亏你酒店定的近，我们走路就过来了；我说，多亏你们起得早，我们才能排在前面；你们说，必须要起早，必须要在第一排看，不然有什么意思呢？

在你们自豪的笑里，我竟看到了类似孩童般的满足感；

所谓老小老小，老了小了，就是这样的么？

幸好你们尚未老去

因为人实在太多，瞻仰毛主席遗容的队伍，可能排了几公里，真正到内堂，却只有短短的一分钟，我也觉得不够长，不够好好把主席看一看；

更让人触动的是，素日里喧闹著称的国人在纪念堂的安静；参观的队伍长达几公里，但是，就是这样庞大的人群，还没有踏上纪念堂的台阶，就已经自动噤言，诺长的队伍寂若无人；

我想，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吧，相信在这一刻，这份信仰已然深深渗透每个人的内心；

幸好你们尚未老去

适逢十九大刚刚闭幕，北京城处处戒备森严，天安门广场更是重中之重，你们也曾抱怨三步一警察，五步一哨岗，安检太频繁，太严格，太麻烦，可你们抱怨的时候，嘴角也是翘的，你们说，毕竟是首都呢，该严格一点，严格一点，总是好的。

天安门广场真的超级大，从这边走到那边，光是想想我都有些犯怵，可是你们硬是一声没吭，挨个走完人民大会堂、人民英雄纪念碑、国家博物馆，每到一处，你们都像孩子一样惊叹，一样新奇，一样开心，一样满足，唯一遗憾的，就是人民大会堂还没有开放，于是，在庄严的国徽前，你们认真合影；

幸好你们尚未老去

来北京就必须要到长城，而且毛爷爷也说了，不到长城非好汉；你们都是好汉，南长城爬完，一看时间还早，走，继续向北长城进发；

幸好你们尚未老去

我说要是累了就不爬了吧，你说这算什么呀，我小时候上山砍柴都比这走的路远；

我拍远处蜿蜒盘旋如长龙的远景，感慨壮观和神奇，你说这山高算什么呀，我小时候跟你外婆去做客，爬的山比这还要高，那个时候也没有车，都是靠一双脚板走呢；

我一本正经纠正你，说爬长城不是图的山高山险，主要是为了感受这项建筑的宏伟，在曾经的建筑水平和条件下，没有机械，没有科技，纯人力手工来打造这样一项工程，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可是勤劳智慧的中国劳动人民就是实现了，所以它是世界八大奇迹，我们今天来感受的，就是这份奇迹；

说完我洋洋得意，颇为自豪，内心觉得旅游还是要有文化，否则就是走马观花看热闹，可是转眼就看到你的笑意从眼底退下，取而代之的是挂不住面子的讪笑，嘴角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我突然心下一紧，是的，北京行的本意，就是为了你们开心，说着那些话的你，嫌弃这山不高的你，回忆曾经爬过高山的你，都是开心的，可是，我却这样自作聪明的用这些所谓的真相，把这些开心抢走了……

也许真相并不那么重要，是吗？

我想我错了；我带着思想包袱下了长城，寻思着找个机会给你道歉；

幸好你们尚未老去

从长城下来你们依然神采飞扬，丝毫不觉得累，我估计是缺乏运动，居然大腿抽筋，还两条腿换着抽，也是醉了；你嘲笑我，你看看你们年轻人，还不如我们这把老骨头；

炫彩水立方，创意鸟巢，果然是在夜晚灯光的映照下领略才更觉美妙，秋风肆意，发丝飞扬，你迎着风眯着眼，依然对着镜头像孩子一样比V，我手中的快门按了又按……

幸好你们尚未老去

夜色阑珊，星光熠熠，我对着星空许愿：愿你斑驳了发色，老去了容颜，依然初心不改；

幸好你们尚未老去

最后一天的行程是恭王府和潘家园，到了恭王府才知道，郭沫若故居竟然和他仅一墙之隔，只是这游人的数量和知名度真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连网上很多攻略对此都只字未提呢，不由心生感慨，近代的著名文学家政治活动价历史学家终究还是比不上清王朝的一代王爷，问路时连黄包车夫也说，郭沫若故居啊，这没什么看的，还不如坐坐黄包车溜一圈古城墙呢；

你说，我得去看看；我说，我陪你一起；

普通的两进四合院，院里树木成荫，金黄的银杏叶铺了一地，因为游人稀少的缘故，竟有些清冷的味道，穿着中山装的郭老雕像斑驳在树影里，你说，给我和郭老合个影吧；

幸好你们尚未老去

进了那朱红的木门，不大的院子也只有零星的几个游人，我们刻意放轻了脚步，怕叨唠了这院中的一切，从会客室到书房到卧室，到生平纪念馆，我们一间间走过，你一边看着这些历史影像，一边给我讲这些文字以外的轶事，你说，民间流传，郭沫若之于毛泽东，就像纪晓岚之于乾隆，你说，北京城的很多建筑，牌匾上的题字几乎都是郭沫若，你还说，郭老也是风流才子一枚……

墙上是泛黄的老照片，书架上是泛黄剥落的线装书，玻璃展柜是郭老的书本底稿，耳旁是你的轻声讲述，这，就是岁月的模样啊；

一瞬间时光仿佛回到了幼时：夏夜，妈妈的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一旁摇着，自制的绿豆冰糖水装满了搪瓷缸，竹床上躺着小小的我，身边坐着娓娓道来的你，各种历史故事、野史趣闻、药材典故，你信手拈来张口就是；许多年过去了，楼房盖起来了，在院子纳凉的机会也渐渐没了，我也渐渐长大，离开你，离开家乡，去远方，去书里找未来，那么，有多久没有听你肚子里藏着的那些故事了？

没有岁月可以回头，时至今日，你肚子里的那些故事依然还在，从来不会陈旧和遗忘，只是听故事的我，已经长大了；

最后一站是潘家园，平素很少激动的你，眼里有了异样的神采，你说，这地方，一定得去一趟，虽然鬼市早已褪去了曾经的神秘色彩，虽然很多很多的古物，其实已经很难看到真容，但是，你说，还是要去一下的；

一进门，我们几位女士就被琳琅满目流光溢彩的玉石摊点吸引住了，你竟撇下我们径直往里走，只在我们耳边飘过来一句话：我去找找古钱币去；

我们都笑了，60多岁的一个老人，难得见你为一样什么东西而激动，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幸好你们尚未老去

96个小时的时光接近尾声，送你们到机场，T3果然高大气派，灯火辉煌的有些耀眼，你们说，幸好你送我们过来，不然，我们真是会迷路的，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不知道在哪里办手续；

被你们需要的感觉真的很好，

但其实我知道你们可以的，来时不也是你们独自办好手续的吗？

我懂你为何这样说。

此次的北京行，诚然是我安排是我主导，我做攻略我做导游，但是，样样细节，你们也没少给我操心，出门的保温杯灌满开水，是你们在准备，出门买地铁票的零钱，是你们递到我手上，我偶尔一咳嗽，你便忧心忡忡的为我打听方子，甚至在迷宫，还是你们带我走出来的呢……

我们之间的爱与关怀，是互相的；

我们之间，是互相依靠和被需要的；

我想，这就是儿女长大最美好的样子，这也是你们变老最好的意义；

没成行之前，我以为分别的时候我会哭，但是我没有。

因为你们的女儿已足够独立坚强，唯一的愿望，就是你们老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幸好你们尚未老去

幸好你们尚未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