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琳与毛鑫的复婚仪式打算在平蓝市古城里的一个教堂举行。
虽说是仪式,但参与的人少之又少。用王琳的话说就是复婚并不光彩,仪式也仅仅是为了形式感更加强烈一些。
形式感更加强烈?其实王琳心知肚明,徒有其表的形式只是为了起到一个告诫和约束的作用。而被作用的对象当然是毛鑫。在朱纱看来,所有的举动和安排全是王琳信心极度匮乏的表现。如果一个仪式能够制服一个男人,一个婚礼能够为婚姻保驾护航,那么还要民政局的调解员干嘛,还要婚姻法干嘛,统统转行去做婚礼司仪不是更加行而有效。
王琳则表示另一种观点:“纱纱啊,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姐姐这不是自信心匮乏,而是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你的明白?”
朱纱微笑着耸了耸肩,无所谓。反正不是自己嫁人。
经理的办公室门打开了,白美兰红着眼圈从中走了出来,看她的状态极其不好,妆也没化,头发也没扎,平日里趾高气昂,没事找事的她似乎存在另一具身体里。那个身体今天恰好不在。
白美兰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坐回了自己的工位,不知道是朱纱的心理原因还是白美兰真的迅速的消瘦了,板板整整合身合体的业务制服今天穿在她身上有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好像她萎缩的只剩下一个支撑自己身体的骨架了。
对于白美兰的状态,朱纱很是惊讶。这两天自己请假陪着可轩去查看新的班级。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个向来骄傲自信的女人在短短两天的时间里颓废成这样?
正当朱纱反复猜想不得结果时,经理敲了敲朱纱的办公桌,示意她来一下办公室。
朱纱给对面的王琳做了一个鬼脸,老大不情愿的去了。
进了办公室,坐在经理对面,这才发现经理的面容也显得憔悴了许多。朱纱心中一颤,虽然她并不喜欢这个对自己有过多想法的经理,可毕竟大家一起共事这么久,看到白美兰和经理都这幅失魂落魄的情态,朱纱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忍。
他微微皱着眉头,双手交叉,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向朱纱传递某种生涩的信息。
也许他暂时还没有想到更好的方式,他起身,破天荒的给朱纱倒了杯水。
“别紧张。”经理突然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稍有的,单纯的关切让朱纱看了他一眼,原本想报以微笑,可经理的眼神马上闪躲了起来。
“是这样。”他解开西服的扣子,坐回了原位。“陈锋,你了解多少。”
朱纱面露不悦,如果刚才的客气与退缩只是掩盖肮脏龌龊的面具,那么朱纱没有半点在继续交谈的想法。
“经理,如果你只是想了解我的过去,那么我无可奉告,而且现在是工作时间。”
“朱纱!”经理突然叱喝道:“你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行吗?弄不好,咱们两个都要滚蛋!”
朱纱有些不解,迷惑的看着他。
“陈锋犯罪了!”经理突然压低音量,身子向前倾斜,生怕这件事情让除了他和朱纱以外的人知道。
“还记得07年咱们和陈锋谈的那个业务吗?”经理问道。
07年,朱纱刚刚进入通讯行业不久,又是公司的新人,一直没有什么业务可以接手,在这个行业一般都是靠资源生存,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老人带新人一说。且公司有半年的试用期,如果半年内无任何业务发生,那么你就自己乖乖的辞职就行了。
就在朱纱焦头烂额的时候,陈锋出现了,并且带来一个大合同。一个省公司与省公司之间跨平台进行合作的合同,合同期两年,以季度结算的方式进行合作,一季度的账单大概在六百万左右。而这个合同是朱纱拿下来的。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陈锋也随之进入了朱纱的生活。
按照经理的意思是自08年3月份以后,陈锋的公司便没有按照要求进行季度结账,现在账目上已经亏损了三千六百万。朱纱所在的公司早在09年初便联系了合作的上游公司。而陈锋也就是从那时候起销声匿迹了。
“你的意思是说,陈锋挪用了公司的合作款项潜逃了。”朱纱听完经理的解释后说话了。
经理点了点头,原本就阴郁的面容又暗了几分。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挪用公款的是陈锋。又不是我。”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经理一顿,显然接下来的话不是很好听。
“没事的,经理,随便说。”朱纱已经大致猜到接下来他要说什么。
“可你和陈锋之前的关系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总有那些多事的人会进行无端的推理甚至诽谤。有人举报,说是你和陈锋一起密谋挪用公款,然后伪造关系破裂,陈锋潜逃,那三千多万早已打在你的账户上。”经理说着,语气中流露出对传言的质疑和对朱纱的信任。
“我们一起工作了这么久。”经理说:“虽然我之前确实对你有过多的想法,但是我从未做过出格的举动,而且对于你的人品我是十分相信的。”经理笃定的说着,眼神也中肯且坚定。
“经理,我想知道是谁举报的?”朱纱问道。
“这个恐怕不好说。”经理摘下眼镜,揉着鼻梁略显迟疑。
“放心经理,我只是想知道。并无其它的动机。这个屋里只有你我两人。你一说,我一听,就此结束。”朱纱说到。
“翟君。”
“翟君?”
经理叹了一口气:“看来你什么也不知道,翟君,陈锋的妻子,也是陈锋所在公司的董事长女儿。现在你知道你的处境了吗?”
朱纱倒吸一口凉气,她亲眼见过翟君,那个端庄大方,美丽动人的女人。虽然两人只见过一次,时间也已经过去了一年之久。但翟君的音容相貌,朱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忘记。倒不是因为翟君是陈锋的妻子,而是翟君本人所具备的某种气场。
朱纱现在回想起来,突然发现自己的幼稚,那次脱口而出的谎言,怎么可能瞒得了翟君。也许就在自己与她对视的那一刹那,自己与陈锋的所有事情翟君都已经猜测到了。后续无非是打个电话调查一下的事情。如此简单,自己也傻得如此彻底。
“那么。需要我做什么或者准备什么?”朱纱明白经理不会无缘无故的给自己提个醒。事情既然发展成这样,不可能通知一下就草草了事。
经理听了朱纱的话后,面色有些窘迫,他戴上眼镜,咳嗽了一声后说道:“咱们公司的人事和监察已经联系过我了。不管怎么说是平蓝分公司接手的业务。我们上上下下都脱不了干系。可是,我现在不能丢掉这份工作。”
朱纱已经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了:“你是希望我自己离职。”
“朱纱啊。”经理感慨道:“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但也希望你能够理解一下······”
“理解什么?”朱纱反问道,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被人算计,被人舍弃。
经理尴尬的笑了笑,眼圈隐约有些泛红:“白美兰怀孕了,我的孩子。”
什么!朱纱听到这个消息后开始有些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了。
“我和白美兰也就那么一次。谁知道······哎,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也看到白美兰今天的状态了。我的未婚妻带着家里的人来公司闹了。那几天你正好请假不在。也幸亏这样,没有让你看到我难堪的一面。”经理顿了顿,似乎寻找一个合适的方式进而能够准确的表达:“我之前的婚事算是彻底黄了,白美兰也在那次纠纷中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孩子差点保不住。我知道我的人品和行为有问题,但我还有最起码的人性。孩子是我的,这个责任我要承担。我不能再有半点差错。”
经理双手交叉了一下又松开,随机又将手指纠缠到了一起说:“可谁知道,陈锋的事情恰恰在这个节骨眼上被捅了出来。调离也好,降职也罢,这些我都能够接手,但是我不能丢了这份工作,不能为此被调查。”
“所以,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我悄悄的离开,然后不发出任何不和谐声音,是吗?”
经理点了点头。
朱纱也跟着沉默了。
“朱纱,你离职后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向公司如实的汇报,告诉他们你和陈锋的事情没有半点关系,也因为他的影响导致自己离职。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撇清关系的。”经理看着低头不语的朱纱,尽可能的说服着。
“我明白了。”朱纱抬起头平静的说。
“那······”朱纱越是这样,经理越是觉得有愧于她,自己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朱纱起身,将座椅放回原位,准备离开办公室,她在开门前说道:“希望事情不要涉及其同事。”
“嗯,好好。”经理见朱纱突然转过身来,自己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此刻朱纱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努力的帮她完成。
“要好好对待白美兰。别再做对不起人的事情。”
“一定的,一定的。”
“经理。”
“嗯?”
“我对你刮目相看!”朱纱颔首,微微一笑。那笑容让人心神宁静,让人释然。
经理立在原地,失魂般的陷入了沉默。
朱纱坐回自己的工位,开始收拾东西。
她轻轻的看向白美兰,此刻白美兰也正好看向自己。
白美兰的头发刚刚扎起,松散的刘海挂在脸颊两侧,未施粉黛的面容白净姣好,只是失去了部分灵气。她依旧红着眼圈,嘴唇也有些红肿,眼角边和耳根处有明显的伤痕。她就那样弱弱的看着朱纱,眼神里满是讨饶和歉意。
朱纱放下手中文件,用右手揉了揉肚子,对着白美兰笑了。
朱纱脸上再次绽放的笑容,让白美兰羞愧又惊讶,她先是一愣,接着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蓄势已久的泪水顷刻流出了来。
委屈,难过,羞耻,内疚,所有的情感全凭吞下的一口气压制在白美兰纠结的胸口,朱纱怜爱并带有谅解的一笑,融化白美兰设下的所有防御。
朱纱暗自叹息,有时候人坚强的可以武装到牙齿,有时候人脆弱的如同枯朽的花枝。也许改变你的不是什么炎夏与寒冬,恰是一缕无妄的风,随意的吹散了一生。
【朱砂 貳拾】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