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屏风上》是毛姆为数不多的游记之一,也是一本让我一见钟情的作品。毛姆以独特的视角,从一本游记出发,带我们重新认识二十世纪初的旧中国许多的人和事。
音频选自喜马拉y,虽然朗诵者咬字不是很标准,但款款道来,别有一番感觉,是非常独特优雅的朗读。

23. 上帝的真理
伯奇是英美烟草公司的代理人,他住在内地的一座小城里,这里的街道每逢下雨,泥水足有一尺深,你必须坐在大车里才能避免被溅上一身泥点子。
道路由于川流不息的来往车辆而变得支离破碎,路面满是窟窿,哪怕你让车走得像步行一样缓慢,也会被颠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里有两三条商业街,但他早就对店里的商品耳熟能详;这里还有望不到头的深巷,就像是一道不断延伸的单调乏味的围墙,上面开了几个门洞,大门紧闭。那些是中国人的住家,它们对他这个白人来说就像他身边的生活一样不可捉摸。他变得十分想家,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和白种人说过话了。
他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因为没什么事可干,只好去散步。
他走出城门,顺着深深的车印,一直沿着坑坑洼洼的路走到郊外。山谷西周环绕着荒凉的群山,像是要把他禁闭在山中。他觉得自己已远离了文明世界。他知道自己不能向笼罩着他的彻底的孤独感屈服,但要保持自己情绪不至失控则需要非同寻常的努力。
正当他精神濒临崩溃的时候,他突然看见一个白人男子骑着一匹矮脚马向他这里跑来。后面跟着一辆缓缓而行的中国式大车,里面大概装着他的私人物品。
伯奇马上猜到这是一位从比他居住的小城还要偏远的地方来的传教士,正前往某个通商口岸,他的心立刻快活地上下扑腾,至少他可以找到人说话了。

他加快脚步。他的颓唐情绪一扫而空,精神抖擞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骑马人跟前,说道:“嗨!你从哪个山沟沟里过来的啊?”
那人停下马,报出一个边远小城的名字。
“我正要去赶火车。”他加了一句。
“你最好上我那儿住一晚,我已经三个月没见到白人了,我那儿有好几间客房,你知道英美烟草公司吗?”
“英美烟草公司?”骑马人说道,他的脸立刻变了,原先眼中的笑意,现在也变得冷淡下来。“我可不想和你打什么交道!”
他踢了马一脚就向前走,但伯奇拉住了缰绳。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和一个做烟草生意的人没什么可说的,快松手!”
“但我三个月没有和白人说过话了。”
“那不关我的事,快松手。”
他又踢了一下马。他的嘴唇咬得紧紧的,严厉地盯着伯奇。
这时,伯奇生气了,他不顾马向前走,紧紧抓住缰绳,开始骂起传教士来。他把能想到的骂人话都骂了出来,把那些诅咒人的话、下流的话一古脑儿骂了出来。
传教士不吭声,只是催促马往前走。伯奇抱住他的腿,把他从马鞍往下面拖,传教士几乎摔了下来,他狼狈地抓住了马的鬃毛,但还是半滑半摔地落到了地上。
这时大车驶了过来在他们面前停下,里面坐着的两个中国人无关痛痒地好奇地看着他们。传教士发火了。
“你袭击我,我会让你为此丢掉饭碗!”
“你下地狱去吧!”伯奇骂道。“我三个月没见着一个白人,而你甚至连几句话都不肯跟我说。你还是个基督徒么?”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伯奇,你这该死的!”
“我会告诉你的上司的,现在退一边去,不要碍着我赶路。”
伯奇握紧了双拳。
“你滚吧,不然我会打断你全身每一根骨头!”
传教士上了马,狠狠抽了马儿一鞭,一路小跑着离开了,那辆中国式大车也缓缓上了路。
当只剩下伯奇一个人时,他的怒气全消了,不禁发出了一声啜泣。
人心难道比这荒凉的群山还要坚硬吗?他转身慢慢向自己的小城走去。

读后感
初读感想:
看完本文,不禁又折回去看了一下题目:上帝的真理。毛姆是在讽刺吗?八成如此。毛姆的写文特点:在不声不响中就毒舌了某人一把。这里是在讽刺上帝使者传教士的毫无人性和慈悲吧?一个濒临绝望之人几近崩溃却仍然被抛弃,仅仅因为传教士憎恨烟草?难道不应该以爱之名、爱之心来拯救全人类,包括这个烟草商吗?
复读感想:
1. 看来上帝的拯救也是有选择的,并非普爱众生。毛姆本人并不讨厌烟草商,他自己终生抽烟,也曾去参观过烟馆,把其描述得非常温馨(《在中国屏风上》13:鸦片烟馆。)
2. 感觉毛姆在讽刺普爱大众的上帝。毛姆本人已抛弃了宗教信仰,他是不信奉上帝的。去世前几年,毛姆常常陷入无法自拔的痛苦中,他从任何东西或任何地方都找不到慰藉。他在《回顾》中毫不妥协地表示:“我既不相信上帝的存在,也不相信灵魂的不朽。”
在《人生的枷锁》中,他所摆脱的第一个枷锁就是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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