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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东海,已是一个月之后。这一路上,一直陪伴着女娃的,是父亲送给她的那只破旧的黄花梨拨浪鼓。它的鳄鱼皮鼓面早已消散了旧日的芳华。她对它爱不释手。
不过,这次,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一路上,她对外面的事物又惊又喜。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大海。波澜壮阔,广袤无垠。感受着海面上拂动的微风,轻轻的,是温柔的气息。还有大海的声音,呢喃细语,是它在诉说情话。
女娃很喜欢这样的场景。跟她梦中的景象一般无二。静谧,溢美。
接近傍晚时分,她在海岸边的船夫那里租了一条小船。她想在夕阳西下时,与大海亲密的拥抱,感受余晖最亲密的召唤。
她一个人架着小床,在海面上游走,像晚风,像海藻,像飞舞的蒲公英。她有时候一手紧握住拨浪鼓,高高举起,像是攥着一支风向标。有时候又把拨浪鼓插在腰兜里,双手努力地滑动着双桨。
不过,她真的从未摇动过拨浪鼓。也许,她从未真正认识这只与她朝夕相伴数月的拨浪鼓。就像有些人与你朝夕相处,你也未必能真正了解他。也许是时间不够长,也许是岁月太短暂。
“你看,我一个人也可以来东海看日出日落。”她有些得意地对拨浪鼓说。可事实上,她是想跟赠予她拨浪鼓的人说。
于拨浪鼓而言,它的内心对于大海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如今作为一个木头人的身份,面对大海的吞噬,它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它的脑海里不由地闪过那些,它曾被无意丢弃的岁月。被挂在树上,被踩在泥泞中,被丢入湖水里。还有,伴随着它的无边无际的孤单寂寞,和周围空气刺骨的苍凉。
它有时候会想,也许孤寂才是一个人一生的命题。人的一生或许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而已。而其他的一切,不过是点缀着鲜花的嫩叶。人生而孤独,也要学会享受孤独。
尽管,它还是一个人挺过来了。并且,在苍冷过后遇见了美丽的绽放。但是内心深处的痛楚,却仍在不遗余力地浸染着它,让它心有余悸。
它在心里祈祷着:“这次,可千万别再出现什么意外哟!我可不想再掉进海水中喂鲨鱼,那种滋味真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每当女娃呐喊时,一圈一圈的水波回应着她。还有浪花,一层一层的浪花,旋转起来时卷起雪白雪白的泡沫。像梦境一样,轻盈,纯粹。
倏地,浪花升起的幅度,好像在不断的加大。女娃第一次出海,对于这样的状况并没有足够的应对能力。她有些慌张,慌张之余更多的是惊奇与喜不自胜。
与她相接,大海的另一头,横卧着一个巨大的人儿。他也是一个奇怪的人。倘若拨浪鼓之前尚未见过伊耆,定要将他视作妖怪了。
那是一个巨大的身影,像一座大山。越来越接近他时,拨浪鼓才看清他的身形。他长着一副人类的面孔,可是却拥有鸟儿的身子。他的耳朵上挂着两条黄蛇,就连脚底下也踩着两条黄蛇。四条黄蛇蜿蜒绵长,像柳条一般柔美,又像曼陀罗让人心醉神迷。
拨浪鼓盯视着眼前的人儿出了神。而女娃却并未注意到不远处的那人。她只是拼命地摆弄着双桨,竭尽全力让船只保持平衡。她不知道为什么,海面突然变得不太平静,让她措手不及。
可拨浪鼓却清晰地见证了这一切。它清晰地看到不远处的那座大山在缓缓移动。就像睡梦中的人儿骤然惊醒,惹得周围空气剧烈的震动。而此情此景便是如此。随着那人身体的动作幅度变得越来越大,海面上的浪花变得越来越稠密,高度也在不断地攀升。
女娃依旧在勉力地支撑着小船。她当然不会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
只一个不经意间,一堵如高山一般的巨浪,快速翻滚至小船的跟前,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女娃压根就没有时间进行反应,只一刹那,就被巨浪卷进了海水中。
女娃不会游泳。她只能在海水中拼命地挣扎着。
在这深不见底、无垠的大海中,没有人会注意到如蚂蚁一般渺小的女娃的存在。无论她如何嘶声力竭地呐喊,她只得任由海水尽情地拍打着她,最后,将她彻底吞噬。
她不甘心,可她终究即将沉入海底。
她突然想起了父亲。她有一些后悔。除此之外,她对这大海的眷恋,化作了无穷无尽的仇恨。
女娃掉入海中时,拨浪鼓正漂浮在她的身侧。一切正如早有预谋一般,拨浪鼓还是无可避免地掉入了水中,继续开始漫长无止境的漂泊生涯。它总是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似乎,漂泊的属性早就为它打上了烙印。从它出生之日起。
只是,如今亲眼目睹垂死挣扎的女娃,它的心里如撕心裂肺一般地难受。它想起了阿陶,那个曾经最好的伙伴。在她掉入悬崖时,是不是也如女娃一般煎熬难受?它有些痛恨自己的不作为,可作为一只没有灵魂的拨浪鼓,它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噩梦的发生,别无他法。
它哭。它呐喊。它控诉。大自然美好的背后,是最无情的存在。
拨浪鼓在波澜起伏的海面上,遥望着远方。它想救女娃,可它无能为力。
一个不经意间,它看到了那个刚睡醒的人儿。那个鸟身人面的怪物。拨浪鼓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我到底来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它自问。
没有人回答它的问题。
那个怪物在海面上站起来的瞬间,海中又激起了千层巨浪。巨浪将女娃冲刷至远方,拨浪鼓再也无法探寻到她的身影。
它以为它再也见不到她了。
它以为,也许它也要因此而埋葬在这片海域中。
良久。
那个怪物在几翻倒弄下,终于又回归了横卧状态。大海瞬间恢复了平静。
女娃终是没有见到东海最完美的日落,还有挥洒在天边的一抹抹霞光。
夜幕降临,天空的灰与大海的深灰色连接在一起,一片空寂的悠然。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在海面上,时间的计量好似被风干了一般,没有温度。
蓦地,一声划破天际的叫喊,惊醒了大海的梦魇。
“jingwei”这是那只鸟儿的鸣叫,嘶哑而尖锐的声音充满了控诉的力量。
那是一只小小的鸟儿。如乌鸦一般大小,谁能想到如此瘦弱的鸟儿竟能唤起如此剧烈的玄音。
拨浪鼓几乎是被这声音给吓醒的。鸟儿的叫声如幽灵一般,盘旋在它的耳畔。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声音竟然让它有了一种熟悉的错觉,好像似曾相识。
黎明破晓之际,拨浪鼓才依稀看清那只突如其来的鸟儿。
拨浪鼓从未见到这般长相的小鸟。哪怕是当初在庄府的大榕树上,与那些鸟儿朝夕相处时,它也并未发现如此奇异的小鸟。
它长着花花的脑袋,嘴巴是白色的,爪子是红色的,叫声是如此的一尘不变,“jingwei......jingwei......”
没过多久,一抹亮光从海面上升起,大海醒了,拨浪鼓醒了,就连横卧在海中的那个怪人也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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