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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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十岁的女儿越来越叛逆了。

她参加了一个足球俱乐部，是全外教特别贵的那种，她在队里是踢后卫的。有一天我去看她比赛，由于是五人制，每个人都应该参与进攻，但她总是缩在后面，接球后就简单地踢到前场。我也是老球迷，赛后就批评了她。她却死也不认错，一根筋地怼我：“我是后卫，不负责进攻！”一直怼到我七窍生烟，把她揍了一顿，边揍我还边嚷嚷：“我现在打你，是为了不让你以后被别人打死！”后来又有一次我去看她训练，教练安排他们打二对二对抗，她总是很轻松地就被人突破了。赛后我又批评她不认真，她还是不认错：“今天练的是进攻！”这场争吵又以我失控揍了她一顿为结束。

这两次冲突让我觉得女儿的头脑还很不成熟，理解能力和自控能力都还太差。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觉得情况有些严重了。

每天晚饭后一家人总要在一起说笑一会，这是我们家最为其乐融融的美好时光。那天话题不知怎么讲到民主上去了，我太太说以后在家里也要讲民主，小孩子和大人是平等的，也有权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大人不应该强加干涉。这本是一家人随性说的玩笑话，我女儿却当即站了起来，大声说：“好啊，这是你们说的啊，小孩子和大人是平等的！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然后就向我冲来，拼命推我，差点把我推倒了。我从来是最宠女儿的，简直就是百依百顺，即使是偶尔批评，也从未疾言厉色。平日里我们也很亲昵，我每天接送她上学，一路说说笑笑很是开心。那么，她突然爆发出来的强烈抵触和愤怒到底是来自哪里呢？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她的微信上有1000多零钱，我大吃一惊，她才开通的微信，怎么会有这么多钱？第二天我送她去踢球，在路上就聊了起来。

“我怎么在看你一直在捣鼓那个史莱姆啊，那个黏黏的胶，有这么好玩吗？”
“我不是在玩，我是在卖史莱姆。”
“你的史莱姆是哪里来的呢？”我一时有点懵。
“有些是我买胶水来自己做的，有些是别人做了半成品，我给它换个颜色，或者让他变软变硬，或者加些别的东西进去，像珠子什么的。”
“谁教你做的呢？”
“一开始是我同学教的，后来我在网上看了很多介绍，抖音里也有很多视频教这个。其实史莱姆品种也很多的，我学会了好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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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意地把她的微信朋友圈给我看（以前是对我屏蔽的）。几乎每天，她都在以图片或视频展示她制作的各种各样的史莱姆，以生动的语言描述着它们不同的颜色，大小和功能。为了能放更长的视频，她建立了专用微信群，邀请买家扫码入群鉴赏；她会在朋友圈邀请潜在买家参与史莱姆拍卖，价高者得；她会举办各种促销活动，例如第一个买家可获折扣，猜对下一个史莱姆的颜色的人可获赠品等等。这一切都显示我十岁的女儿已经是一个老练的微商。

“这个能赚多少钱啊？”
“一瓶胶水5块钱，做出来的史莱姆大概可以卖50块钱。我们学校还有几个人在卖史莱姆，我们会一起定一个价钱。我们的东西还可以放在一起卖，比如说苏菲也可以卖我做的史莱姆，她卖出去的话我就给她几块钱。”
“别人拿了你的史莱姆不给钱怎么办？”
“我一般是先收钱的。如果那个人可靠，我有时候也会先给货。苏菲就不注意这些，谁都卖，好多钱收不回来。”
“你碰到过不给钱的吗？”
“有一次有个同学说我的史莱姆没有视频上的好看，想退货，我说不行。后来她还是不给钱，我就趁她去小超市买东西的时候，问她要钱，她就只好给我了。”

我后来把这桩奇事讲给太太听，我们感慨一番后一致认为她已经不需要学习，可以去赚钱养家了。我想寻求的答案其实再简单不过：孩子的成长速度其实远超我们的想象，他们已经有着清晰的自我认知。表面的顺从，往往是虚与委蛇。瞬间的爆发，往往是忍无可忍。

在孩子的江湖里，我们只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扮演一个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