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精舍三楼书房的外面是华悦特为我能够调养好身体而做的几十平米宽敞的阳光房,巨大的玻璃屋顶和窗户让远处的湖山渔火一览无余,读书写作累了的时候,打开所有的玻璃窗户,让自己置身于无际的夜色星海之中,心底不免升起一种虔敬的感恩与感动,便不由得吟诵小诗——
张开臂膀,大地在怀,星空在怀,在怀的是,装满虚空的爱……
最近我把院子里的地砖抠起来,将土壤翻挖了两遍,还做了漂亮的竹篱笆,豆角和丝瓜架,于是就有了二十平米的菜园子,种上豆角,茄子,丝瓜,番茄,辣椒,还有葫芦……杂七杂八种了不少东西,院中的大枇杷树上的枇杷熟了没两天,它们就已经按捺不住结果的冲动了,黄瓜和茄子均已开花,番茄都已经挂上了碧绿的青果,我检查了每一棵蔬菜的茎叶,竟然没有一个虫洞,天机就是不用任何肥料,只浇清水,用干干净净的心恭恭敬敬地对待它们。真诚心,清净心很重要。这几天我思考了一些问题,明白了一些简单却非浅薄的道理,我在想,如果你不懂得如何看破放下,那么,思想的力量就永远无法战胜。如果有一刻你果真战胜了你的思想,那么,你一定是像河流似的冲进了无际的智慧的海洋……
我想尝试着用这样的哲学对待我的生活,也许这是人生的一种觉悟。
我准备写这样一部简朴生活和简朴人生的书,已经开始了,从《仰望星空》开始。
我不想将这样的事情有一刻的迟延,甚至等到明天行动,有许多问题就是果断从当下开始,以至后来成了一种值得珍视的丰碑。
很多时候我在想,如果现在的人类肯对自然存有一分敬畏之心,哪怕只是像对待朋友那样的一点真诚和恭敬,相信它们所回馈人类的礼物完全出乎人类的意料,起码我们不会面对太多毫无任何征兆的灾难而惊慌失措,以往那些类似传说的祥瑞将会重新出现。
这么说来,真心地研习中国传统文明,用它来浇灌我们的心灵,滋养我们的环境就显得很是重要尤为刻不容缓了,《群书治要》这部大书可谓精华之中之精华了,我买的是一套线装的骏河版本,选在吴中东山居住,就是为能对它深刻地学习和体悟。能完全依照自己的愿望自在地读自己喜欢的书籍,已经是一种不可多得之奢侈了,读书之余还能有高士大隐的生活方式,那岂不是天公作美?
住在乡下我才发现我是富有的,因为有许多东西是可以由自己通过一些并不深奥的工序和技巧制作出来的,通过自己的劳动制作出来的东西用起来的确让贫富一词难为情。
去年我从厦门东坪山移居洞庭东山,开始了我人生中又一段不可思议的隐居生活。首先我一定是迫不及待的去看日出,这已是我多年来每换一个生活环境时必须要做的头等大事,它激励我面对任何困难都要有不怕倒下,即便是倒下了,也必将站得更加坚强,所以看日出日落的意义就显得格外重要。
农历十一月十五日凌晨,如磐之月似抛光之古旧金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巨大而明亮,此极与气候相关。一星期以来温度很高,天气暖和得很。十五日临晨五点多,马路两边的湿地和前方路面上隐隐浮现着一层银霜,山头和地平线上涌动着半米高的白浪似的雾气,平地和马路上最为鲜明,清寒的气浪向前匀速翻滚着,经过的地方全部被染成了白色,草木的所有颜色转瞬被吮舐尽竭,随着天亮,晨曦映照其上,折射出砭骨的寒意,地面上出现了乾城阳焰,很快太阳就会从梅林深处钻出来,表情僵硬,显得并不那么十分的热情,当它继续上升到足以极目太湖对面的村庄时,笑意就从它严肃刻板的面容上舒展了出来。太阳红得发艳,极大,但走得缓慢,它大概是要去往湖边那些刚刚割去芦苇的湿地。其实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候鸟愿意眷顾,不知是什么人出的馊主意,竟然每当候鸟来栖的季节来临之际,有人有组织地就会将湖边湿地和渚洲上茂密的芦苇割去,来此过冬和产卵的大批候鸟们只好无奈地越过诸多屏障再次长途跋涉另寻它方。

没有了芦苇掩隐的太湖畔很寂静,因为缺少了禽鸟们的歌声和翅膀,这样的寂静显得有些死板和缺少诗意,或者更为深层的什么预示。但太阳依然从容地攀上了莫厘峰,向远处的村庄和湖山微笑。
屋顶上,树梢上,马路上,草叶上……一切都是湿漉漉的像是刚刚经过了一场春天的细雨滋润,屋檐上的瓦当间还能像模像样的接连滴下那么几串清冽的水滴来。
冬月的中旬一到,银杏碧绿的扇叶就会在三两夜间变黄,并像撕碎的金箔纸胡乱地随风扬撒,屋顶,庭院,池沼,道途……到处都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金纸屑,金锞子似的银杏也如撒豆般被造物无形的大手抛得到处都是,点缀着红色的橘子,没人稀罕它们,村书记告诉我说,以前银杏树都是几百年,甚至上千年自然生长的银杏树,它们都会选择每隔一年或两年才实实在在地结满树的银杏果,银杏果通常叫做白果,药用价值很好,现在这里不知谁听了南大什么专家的鬼话,把所有的古银杏树给嫁接了,虽然每年都有结果,可那果小肉薄,极易霉烂,数量很高,质量奇差,因此没人愿意去收它,村民们也是一任它们掉落一地,化归泥土。每当这种时候,村里村外的小道上就铺满了金色的银杏叶和银杏果,还有零零落落的红橘子,走在上面脚底不停地传出噼噼啪啪的碎裂声,很长一段日子里,空气中都会飘散着浓烈的氢化白果酸和银杏黄酮的刺鼻气味,好在很快就会有枇杷花一树树地盛开,浓郁的枇杷花香里茶树花就会接踵而开,馨香袭人,尽管路上和巷道里还在散发着来自银杏果的夹杂着氢化物的腐臭。虽说还有那些被踩得稀烂的洞庭红橘,毕竟是带着些许芬芳的味道。红橘这种果木很是奇特,去年的桔子红灯笼似的一直可以挂在树上,在来年三四月间仍然红彤彤地不失火炭的色彩,这种东西越放得长久,便越是鲜红,越是鲜红,就越发地香甜。当然如果在冬月里枇杷蜜刚刚下来的时候采摘数十斤,洗净了,不要去皮,不要加水,就直接用蜜酿了,四个月之后挤出渣去,再酿半月,而后分装成半斤的小瓶,目的是尽量能在更短的时间里饮干,不然若饮去半瓶,剩下的隔天喝味道就变得很不清爽,因为瓶中的半瓶空气足以让它变味,这种酵素午饭后饮半瓶,再饮一杯绿茶,久了胃酸和血糖之类的健康问题就会彻底改变。听说还有对待心血管疾病的尤物呢,这得等等,它是有几分神秘色彩的,也是有时节的,要等到农历六月二十四日荷花节家家户户请出自家的荷花仙子,长长的大花船上将他们的方神天王供奉在中央,敲锣打鼓,舞狮唱戏,极尽热情祭祀一番之后才堪享用的美味。

华悦答应今年吴中东山特有的荷花节后带我去坐木桶采莲蓬,采荷苞。莲蓬和荷苞都有各自的奇特妙用之处,当然,得有一番心思在其中了。
华悦去年就帮人家一次采去十麻袋莲蓬送人,鲜嫩甘美的莲子不仅带给人除尘恼气的清芳,尤能软化和康健心脑血管,好多人采了莲蓬其实不仅仅只是剥莲子吃,而是将其搁在背阴处阴干,再经过一番处理后插瓶做摆设,其古朴独特之韵味某种意义上远胜于鲜花;而荷苞之妙用可就鲜有人知了,一般一朵拳头大的荷苞小心剥开花瓣,可将半两碧螺春茶搁进去,并在花瓣之间均匀撒入些许,然后谨慎将花瓣合拢起来,装入食品密封袋中,存放在冰箱里冷冻了,上火时就拿出一颗来,用洁净的大玻璃壶冲泡了喝,水温当在100℃,才可谓有灵药之功效,若暑天沸水沏了饮,那绝对醇香无比,要说只有一比,那就只比帝释天的甘露了。
这种尤物非得要用玻璃壶沏泡,用玻璃杯啜饮,才有真韵致。三两好友围拥着,看着荷苞渐渐地在大玻璃壶中开敷,如同影视剧里花朵开放的镜头,荷苞自会从容地在沸水中犹如在清冽之甘池内舒展花瓣,不免让人叹为观止,而那淡黄里透着淡绿的莲台则如初生婴儿似的可人之极。
在这里除了酿制酵素,制作干莲蓬和荷苞茶,那就是种植不施肥和污水的蔬菜了,这件事再说一万次都有必要,因为我前年在厦门岛海西的东坪山上已经不止一次地做过试验了,事实证明我们传统种植蔬菜的观念的确是离谱的,或者说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江浙一带用浇粪尿肥水的方法种菜,想来菜蔬们是恼怒的,有情绪的,它们浑身张着虫眼,长着黑斑,带着太多的病菌,听上去我是在说笑话,其实是实话。
万物都是有机的,必须尊重它们,这就是尊重我们自己,比如我们对某一事物心存好的意念,说好听的话,给它们干净的水和土壤,它就回馈于我们美好的结构与吉祥,江本胜博士在联合国的科学大会上多次所作的报告说明了“相由心生,境随心转”的道理。言归正传,我们对蔬菜如果像对待朋友那样恭敬地浇灌以净洁之水,不要浇灌肥水或打什么农药,就会出现奇迹,而这种奇迹其实就是本来,蔬菜本来就是这么天然地长成,若你以招待朋友之心,偶尔用煮过的干净大豆在距离它们根部三两寸远的地方埋入土壤,它一定感恩你的盛情款待,回报于你碧绿盎然的生机,使你收获味香色美的蔬菜瓜果,这跟我们对待繁复的人事是一样的道理,最朴素和最真诚的方式一定是最合理的,关键是我们总愿意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以至往往会弄得一塌糊涂,困扰自己和他人。宇宙万物是一个有机生命共同体,我们以怎样的方式和心态对待它们,它们必然以相应或加倍的办法回馈,人类不能再一味自以为是的傲慢下去了,这种聪明的结果必然会使得我们与万物变本加厉地对立,其结果可想而知,一定是招来自然的惩罚,其实我们是在固执地用极其愚鲁的方法惩罚自己而已,现在的科学成就足以证明人类必须引以为戒了。
话说回来,我觉得住在乡下,也有一些无奈的困扰,不过这肯定是我的无能,假使换做他人,这些困难早被轻松解决了。我的确有自身的一些客观局限,那就是我的眼疾,应该算比较严重的障碍,它已经给我的生活和工作带来了极大的不便,但我必须努力克服,我得把一些好书读了,把一本有关简朴人生的书写完才行。
住在这里事无巨细我必得事事躬亲,就连登陆博客和邮箱这样为难的事,也得自己亲自仔细反复地输入登录名和密码,往往每登陆一次博客或者邮箱,就得折腾个把小时,有时最终还是因为输错了登录名或密码而不得不气馁作罢,主要原因是我的左右两只眼睛2001年在上海一家知名的专科医院做过手术后就一直没法面对电脑和手机屏幕了,奇妙的是我竟然就在这种难以想象的情况下完成了数百万字的各类题材体裁的文学创作,部分还拿到了政府的文学专业奖项,甚至“生命三部曲”《复活的世界》中的第一部《遗忘与宽容》(《灵魂史》)入围了第九届茅盾文学奖的参评,我已经很知足了,不是因为做了些什么,而是我证明了自己的努力和毅力,并也的确换来了喜悦,尽管这种喜悦看上去并不完全那么相当程度地足够喜悦,但当我听到朋友因为我的非常坚韧的吃苦精神以及我作品中的某些思想令他们感动而颇受启发,就由衷地感到知足而幸福。
现在我除了要每日读诵和研究传统文化经典,还要写好我的两本散文集子,这也许将是我一生中最后的文学创作,剩下的时光我要闭目养神了。
当然,我还会星星点点地写点什么,读点什么,讲点什么,想点什么,但一定不怎么太会关乎文学,因为我对它的爱太过执着,智者说,这是愚痴,我相信,我得智慧地换一种姿态,不,应该说心态吧。
从去年开始我就尽量节衣缩食,从不肆意挥霍,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尽量长时间地能付得起房屋的租金和基本的生活开支,这样做只是为了寻找到合适的机缘把《云散佛顶月》和《仰望星空》系列的手稿出版,不为别的,只是觉得既然费那么大心思和代价种植的东西,眼看着就等收获果实的时节了,如果就这么任其消失或者无端抛弃了,是自我无可原谅的一种灵魂侮辱和作弄,我无法想象这种结局,我只能在忍耐的寂寞中读书修行,静候天赐良机了,上苍从来不会辜负了真诚对待生命的心,如果不是这样,那一定是你没有足够的努力,因此也没有足够的劳动成果。我很愿意相信上苍,也许这样让我更加具有非常的信心和意志让自己愈发地勤奋而对生活充满感恩与希望,我并不打算把这种经验推广于人,只是说出来供有心人或者是对自己的人生和生活并不怎么具有坚韧信念的人借鉴而已,也仅此而已。
我是那种像蒲公英一样随便被风吹在什么地方,只要有一丝阳光和土壤,哪怕是再委屈一点的夹缝里都能无怨无悔安居乐业的人,我十分热爱生活,尤其对身边的一切和大自然中的所有,时刻饱有毫无精疲力竭和厌倦的热情,这无关乎我的信仰,在我灵魂的嗅觉尚未发觉佛教这片芳草地的前二十多年中,我一直保持着每天凌晨去户外习武,并把在自然界中感悟到的一切微妙声相,都一一记录下来的习惯。这让我对世界人生有了不一样的眼光和思想,也就是这样,我就觉得我享受到了自然和生命中“常人”没有体悟到的华光和美妙,我的努力也许会感染到另外一个或两三个人,他们也会因此而觉受到生活如此的精彩与堂奥,让每一个人都能享受到人生的美好,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也许就是极乐世界吧,反正我是相信极乐世界的,我从来都很向往,我在很是认真而虔诚地努力着。
我一直都在契而不舍地努力追求理想,为它的最终实现百折不挠。
我相信,河流总不愿放弃奔向大海的艰辛,那是它们向往更加广阔的爱的胸怀……
阿慈兰若
2015年5月19日于云溪精舍
2018年6月1日改于南山书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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