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
千古兴亡多少事?
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
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
生子当如孙仲谋。
引子
云南距离上海约有2828公里。
知青大批返城的时间,从1978年年底开始,到1980年结束。
起因是云南知青的大规模抗争,最后以中央全面退让而告结束。
一、返城落户
袁妍1979年年初顺利离开云南景洪市景洪农场,挥泪告别了这片陪伴她走过9年芳华岁月的红土地。
回到久违而陌生的家——上海。
兄弟姐妹5人加上父母,一共7人居住在不足30平方米的小屋内。
妹妹即将出嫁,空出的床位正好让给姐姐袁妍。
袁妍,这一年已经26岁芳龄了。
返城后,袁妍顺利地顶替了母亲,进入上海某纺织厂,成为一名“三班倒”的挡车工。
当年的社会上流行着“憨男憨女翻三班”这样的俗语,但袁妍觉得自食其力最重要,不能在家坐吃闲饭。
父母亲已经相继退休,弟弟妹妹们都有像样的工作,自己生为家中长女,理应作出好榜样。
不能再叫父母担心,忧虑。
有了谋生的本领才能生存,才能立足。
1979年对于袁妍来说,是前半生最跌宕起伏的一年。
幸好,她顺利返城了;幸好她听从了母亲的教诲,9年光阴不曾谈过恋爱,因怕成家而影响返城的机遇。
幸好,家里的兄弟姐妹对于她的回归并没有丝毫排斥和反对。顺利地迁回原户籍,重启人生。
而她的一些战友因家里手足反对而不能顺利落户上海,有些人只能继续留守云南,苦不堪言。相比之下,她是幸运的。
她就像是一株生长在野外的百合花,遭受日炙雨淋,风吹雨打,依旧摇曳生姿,顽强地绽放着自己的美丽。
在云南景洪农场工作的这9年多的时间里,源源不断的家信一直给予袁妍生活下去的勇气。
母亲在拮据的经济条件下,想尽办法邮寄来的肉制食品成为了袁妍和战友们翘首以盼的美味佳肴和精神寄托。
没有家人背后的默默支持,要想走过那些腥风血雨,谈何容易?只有类似经历的人才能体会这种背井离乡的苦楚。
既然如今已经安然回到上海,就努力工作,脚踏实地地生活吧。
日子总要过下去,苦尽总会甜来。
把荒废掉的时间都争取补回来,拉下的学业实在太多,必须有点危机感,学点什么,眼看自己也是“奔三”的人了。
袁妍长得十分清秀,身材苗条欣长,天生的衣架子。
皮肤白皙,因终年曝晒在云南的烈日下辛苦劳作,晒出了些许雀斑,但并不妨碍她的美,反而增添了几分可爱。
袁妍有着一双水汪汪的棕褐色大眼睛,眼神沉静,鼻梁挺拔,齐排排的前刘海,给她添了一丝俏皮。乍一看真不像是她这个岁数的姑娘。
邻居们纷纷热情张罗要给她介绍对象,毕竟眼瞅着就是大龄未婚女青年了。
在那个保守的年代,30岁不结婚,可就是老姑娘了,任凭你再美、气质再优雅、也总有人背地里叫你“老菜皮”或“蹩脚货”,不堪入耳。
每当这时候袁妍都是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婉言谢绝邻里阿姨们的一番善意做媒。
袁妍性格内敛文雅,不喜张扬。
她实则是自有主张,胸有成竹。
袁妍的父母对于她的婚事是“急在心头口难开”。
自己的宝贝大女儿去云南受累吃苦那么多年,这才刚回到上海,但家里地方实在局促狭小,虽说小女儿要嫁人,搬出去住了。
但还有3个光榔头儿子呢。
一屋子的人,转身都转不开。
早点结婚,至少可以让袁妍有一个自己的家,但最好不要和公婆同住,否则嫁过去就要吃二茬罪。
最好找一个本地人,家里有独立住房,有稳定工作,年龄相当,长相合适的。
找对象比找工作难多了,最好还要是常日班的,可以照顾家里,多分担点家务。
袁妍在纺织厂三班倒的工作实在是太煎熬了。
大女儿怎么命那么苦?
父母为了袁妍的事,没有少费心、少发愁。
但又能怎样呢?
上山下乡的又不是袁妍一家,千千万万的家庭都有类似的遭遇。
都是命运共同体。
好在袁妍很乐观,她劝慰母亲,稍安勿躁。
自己正在自学英语,等将来有机会还要业余进修,学习不会是坏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只要是知识都会派上用场。
袁妍觉得自己被耽误掉的光阴实在太多了。
想当年,在学校里,她可是名列前茅的好学生,无奈命运捉弄人,谁让她出生在这个年代呢?
是时代选择了她们,别无他法,只能随波逐流。
袁妍宽慰母亲,找对象的事不用愁,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
已然注定晚婚了,那就需要更加倍谨慎、小心。
不能拉到篮里都是菜。
母亲试探性地询问袁妍的意见:“隔壁楼的陆家姆妈这几天一直来打听你有没有谈朋友?我只和她说不晓得。
她十分属意你当她媳妇,她儿子不是你小学同学吗?
就是个子没你高,长得也一般,人看着十足老实,现在顶替他爸爸到自来水厂去上班了,效益还是不错的。
如果要谈婚论嫁嘛,估计住房是个问题。
他们家人口也不少。
我想来想去还是问问你自己的意思。
毕竟你们也算青梅竹马,知根知底,陆家姆妈从前还是我同事呢。”
袁妍揉了揉母亲的肩膀,解释道:“陆胖子,人是还可以,从小就暗恋我。但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
只能当个普通朋友。
我想先工作一段时间再考虑个人问题。
妈妈你是知道的,我对于男方家里经济条件并不看重,我还是希望找一个知音人,毕竟人生旅途漫漫,有一个脾气契合的伴侣,会幸福一些。
关键要有上进心。没有进取心的人,将来跟着他,始终也没个奔头。未来的变数无人能掌握,只要不自甘堕落,自怨自艾,明天始终充满希望。但我们自身要努力。我已经无法参加高考了,就先自学起来。总有一天派得上用场。书到用时方恨少。我们袁家祖上也是书香门第,不能到了我们这里就辱没了家风。”
袁妍在1979年的仲夏夜里,睡前,她灵感乍现,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月儿弯弯,在黑夜里,我寄托一份情思
我不知未来有谁在等待我
更不知我在等待何人
但我总有一种预感 你就在不远处
愿在晴天里 邂逅
愿在某个街角 相遇
愿终有一个你 与我心心相印
野百合也有春天
二、缘来是你
传说三生石能照出人前世的模样。
前世的因,今生的果,缘起缘灭,都镌刻在了三生石上。
三生石上留下了两个姓名,你们注定会携手同行。
袁妍偶遇朱彬,真是缘分天注定。
缘,妙不可言。
袁妍的同学寄给她的信因邮递员失误投错了地址,寄到了朱彬家里。
朱彬是个实诚人,看着信封上的地址就照着拿信去了袁妍家楼下,原本想把信投进信箱就大功告成了,不成想,那天袁妍家的信箱刚巧被报纸塞满了。根本投不进去。
朱彬心想,反正已经到楼下了,干脆做好人就做到底吧,把信亲自送上3楼*室。
正巧是袁妍开的门,朱彬拿着信,十分腼腆地问道:“请问是袁妍同志家吗?”
袁妍刚洗好头,正用毛巾擦着披肩长发,水滴不停地滴滴答答打落在棕色的木地板上。
“是呢,我正是袁妍。”
“您好,袁妍同志,您的信错投到我家了,我家就比你们这儿的门牌号多个7。邮递员一时看错了地址,我就给您拿来了。”朱彬望着袁妍,莫名脸红起来。
袁妍落落大方地递过信,看了看寄件人,是自己的同学。
赶忙欠身谢了谢朱彬:“真不好意思,还让您亲自跑一趟。谢谢啊。”
“哪里的话,街里街坊的住着,小事,不足挂齿。那我先回啦。您先忙着。”朱彬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袁妍忍不住笑出了声,心想,这人可真有意思,还挺害羞的,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跑起来挺快,像个运动员。身材魁梧,国字脸,浓眉大眼,长的还挺精神。
以后在路上要是遇上,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呢。
有意思。
地球是圆的。有缘的人终会相遇,比如袁妍和朱彬。
1979年的国庆,还不到1个月的功夫。
袁妍和朱彬又偶遇了。
袁妍去区图书馆借许国璋英语书,想自己好好自学,毕竟学会外语将来总会有用处的。
自己不会永远只是一名纺织厂的挡车工。
三班倒的日子实在太折磨人了,颠倒的作息习惯扰乱了人体正常的生物钟。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袁妍对学习英语有一股天生的喜好,她觉得英语是一门发音非常文雅的外国语言。
听英文歌,看英文电影,阅读英文原版小说都是她未来生活的一部分设想。
袁妍兴冲冲地从图书馆出来,一头撞上了朱彬,他刚巧也来区图书馆,手里拿着《中国花卉盆景》。
“咦,怎么是你,真巧。”袁妍喜出望外地招呼了一声朱彬。
“真巧,你也来图书馆啊。您好,我叫朱彬,上次去你家送信,忘记自我介绍了。”朱彬伸出手。
朱彬人如其名,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您好,朱彬同志。我是袁妍,相必您已经知道了,信上都写着名字呢。”袁妍羞涩地朝朱彬点了点头。
“您骑自行车回去?”朱彬望着袁妍主动开口搭讪。
袁妍身穿天蓝色的背带裤和白色的荷花袖衬衫,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楚楚动人,清纯甜美。
“是啊,你也骑车来的吗?”袁妍正准备开锁骑车。
“要不你等我一下,我把书还了。我俩一起骑车回去,反正我们就住在一个里弄里。
我陪你回家,路上也安全些,眼看天就要擦黑了。”朱彬鼓起勇气向袁妍发出真诚的邀请。
“好的,我等你。”袁妍望着眼前的这位身姿挺拔、玉树临风的青年,不由心头一颤。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路上,交谈甚是投机,如沐春风,相见恨晚。
朱彬把袁妍送到家门口,依依不舍地告别:“袁妍,我就住在**号,我下次还能来约你一起去图书馆吗?”
袁妍巧笑倩兮地承诺:“当然可以,等我排班有空的时候。”
在这骑车的45分钟的路程里,袁妍了解到朱彬是独自一人生活在上海。他比她大3岁。房子是租来的。
家里其他人一直生活在郊区。上有老母一人,下有2个妹妹,都待字闺中。他独自一人在市区工作,是建工集团的一名后勤人员。
袁妍回到家后,竟一时寝食难安起来,难道这就是爱情?
朱彬独自托腮遥望着天边的一轮新月,心头都是袁妍娇俏的身影,心想,难道这就是爱情?
这真是:
半身映竹轻闻语,
一手揭帘微转头。
此意别人应未觉,
不胜情绪两风流。
三、野百合也有春天
袁妍和朱彬在图书馆阅读看书,读书复习了1年半左右的时间,在一起骑自行车去和回的路上,互相了解对方,交流沟通感情,水到渠成,喜结连理。
新婚一年后,她们有了自己的女儿,初为人母人父,甚是辛劳。
袁妍因工作繁忙,早早就把女儿送去了托班,因为从1983起,有了成人自学考考试。袁妍打算通过业余时间学习大学课程,争取在35岁前拿到大专文凭。
袁妍不甘心安于现状,她不想一辈子就当一名挡车工。她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命运,而不是坐以待毙。
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社会正发生着天翻地覆、日新月异的变化,叫人措手不及。
有了女儿后,袁妍更加觉得为人母的这份责任不仅仅在于照顾女儿的日常起居,学习教育,更是要通过改进自己的缺点,成为一位值得令女儿感到骄傲的母亲。
据《中国统计年鉴》的资料,我国原有国有企业的职工1.1亿人,1998年国有企业职工人数则为5200万人,而原为4000万人的集体企业职工,更是锐减为1000多万,这减少的7000多万原有国有和集体企业的职工,除一部分直接转到非公有制企业外,大部分人都有一段或长或短的下岗或失业的经历。
以一家三口计算,受到直接影响的人群超过2.1亿,间接影响的人数就更多。
下岗潮,验证了袁妍的危机感。
大多数和她有着类似经历的朋友、同学都纷纷下岗了。
她凭借自己多年刻苦的学习和努力,人到中年前就拿到了心仪已久的大专文凭,并成功通过竞聘的方式而成为办公室行政人员。
挥别了“三班倒”的痛苦生活。
朱彬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始终恪守本分,兢兢业业,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
朱彬后因机遇巧合调往仪表局下属企业工作。
家——不在于屋舍面积大小,而在于居住的地方是否有厨房的温热,孩子的欢声和主妇的笑容。
袁妍的前半生虽说命运多舛,一路坎坷,但总算人到中年后苦尽甘来。
天道酬勤。
努力、爱笑的人,运气一般不会太差。
往后的人生里,袁妍只想守着自己的丈夫、女儿过好着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小日子。
但求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不论处于何种时代的大潮,总会有人选择逆流而上。
野百合也终将迎来拥有属于自己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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