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也有春天

01

我与丽姐相识五年，时间不长不短，交情不深不浅。

五年来，我们时常见面，一起吃饭，一起哭笑，彼此分享这五年里发生的许多事。

但我依然觉得没有走进过她的内心。

因为她的过去我一无所知，我的过去她知道很多。

诸多女人之间的友情是靠彼此分享那些不为外人知的小秘密来维系。我虽不至于完全如此狭隘，但不可否认，我一度很好奇丽姐的过去。

丽姐单身，事业成功，优雅漂亮，这些光鲜亮丽的标签在她身上都可以找到。想来，普通人对这类女人的过往有点好奇心应该再正常不过。

但作为她朋友的我，起初好奇心强烈，但我亦清楚朋友之间需保持适当美好的距离。随着我们感情的加深，以往想要窥探她往事的心思渐渐淡了，唯有真心以交。

但在我眼里，丽姐永远是个特别的存在。

生意场，她没有念过大学，但小生意做的红红火火。

人民路上，丽姐经营着一家典雅精致的小花店：心语花房，收入颇丰。与人民路相邻的蓝天路上，她与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川味串串馆，每日座无虚席。

两家店都不大，偏偏生意都很好，这几年赚的银盆满钵。

生活场，丽姐离异单身，还有一个上大学的儿子。在人前，在任何场合，她从来都是优雅得体，淡定从容。

再反观自己，同为女人，书读的比丽姐多，见过的世面也不少，但很多方面我却自知不如丽姐。

比如做生意，比如对世间万事的态度..........

女人之间难免喜欢攀比，所以我羡慕丽姐的现在。我曾猜测丽姐家境优渥，家教良好，虽没上过大学，离过婚，但日子一定不会太苦。

然而，我没想到，再光鲜亮丽的人生背后，都是无数条荆棘之路。

02

上周末，丽姐三十八岁生日，我备了礼物主动去她家为她庆生。

那天，她做了几个拿手好菜招待我，饭桌上我们家长里短。聊孩子学业，聊生意琐事，谈爱情，忆初恋……

也许是窗外夜色太迷人，亦或许是那晚的红酒太醉人，更或许是我们孤独太久，需要一个倾诉的出口。

那晚，我们深谈许久，最后酒至半酣，不知聊到什么，丽姐忽然就忆了她那从未提过的尘封往事。

我本只想认真的当一回听众，却怎么也没料到，我一直好奇的丽姐的过去，是如此的坎坷。

丽姐的老家在Y省西北部的一个小山村，那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在她的记忆里，家乡的天永远蓝蓝的，水清清的，空气甜甜的。

八零年代的农村虽风景如画，但人们的知识还很落后，思想也很守旧。

丽姐从小就出落得标志，十七八岁就成了他们村儿公认的“美女”，当然那个年代还没有流行“美女”，农村人管“美女”叫长的好，长的排场。

长的好看的姑娘在学校里总会被不少男生”惦记“，丽姐也不例外。

在高二那一年，丽姐恋爱了。早恋对象长的好看，个子很高，成绩也好。

花季雨季的少女是情窦初开的好时候，只是我没想到丽姐的初恋也会这么早。

全校都禁止早恋，所以丽姐与初恋只好玩起了”地下恋情“。传个纸条，牵个小手都得“偷偷摸摸”。

那些年代的恋爱足够单纯，但倾注了青春时代的少男少女无数的憧憬和美好幻想。

丽姐也曾期待与初恋白头偕老步入婚姻，共谱人生恋曲。

但人生永远无法预测意外与幸福哪个先来。

高考公布分数后，丽姐落榜了，而初恋考上了省城大学。

命运的玩笑在年少轻狂的年纪总觉得无足轻重，我们总以为年轻可以改变一切。

丽姐就是憋着这股劲跟着初恋来到省城，成了一个洗头小妹，开启了长达三年的“陪读”生涯。

有情饮水饱，即使再辛苦，只要丽姐想到两人可见的未来，一切都甘之如饴。

然而命运再次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千禧年的前一年，丽姐怀孕了。得知怀孕的那一刻，她既惊喜又害怕。

然而初恋只有害怕和无措，他建议丽姐打掉孩子，毕竟自己还是学生，无法也无力担起责任。

但丽姐竭力坚持，加之初恋父母得知此事，也要求他们生下来。

孩子最后留了下来，初恋家里就只有一个儿子，家里便宜捡个亲孙子自然很是欢喜，乐颠颠的接手了孩子的抚养重任。

但丽姐父母却成了全村人耻笑的对象，茶余饭后的谈资。父母甚是愤其不争，怒其不自爱。然而木已成舟，覆水难收。

父母整日愁容满面，在村里越发低调。孩子一岁时，丽姐回家探望，忽然看见父母双鬓冒出的白发，深悔当初生下孩子的决定，给父母带来太多的伤害。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熬着，终于熬到了初恋毕业。丽姐满心欢喜的盼了四年，以为终于苦尽甘来，可以修成正果。

结果初恋以工作当先为借口，要求推迟两年再谈结婚之事。此时，丽姐已隐隐感觉初恋已不像当初那般爱恋自己，但女人的感情一旦付出太多，就很难有一刀两断的决绝和勇气。

谁知，这一推迟就是三年。但求婚没等到，等到的是初恋要求分手的晴天霹雳。

我们年轻时，总是太傻太天真，以为爱情就是一切。长大了，才明白，爱情是奢侈品，不是每个人都要的起。

如其他狗血的“陈世美“剧情一样，初恋认识了学历，能力，家庭条件都更好的姑娘，两人坠入爱河，对方立马成了初恋心里的白月光，而以前“漂亮开朗“的丽姐就成了那烦人的米粒子。

初恋毕业第三年，孩子五岁，初恋父母把孩子送回了丽姐家，只为迎娶城里媳妇。

丽姐那段时间生不如死，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在脑海中回放着这些年的一切，她心如刀绞，泣不成声。

人在极度的痛苦中，总以为死就可以解脱一切，却不知一个人的死带来的是全家人更多的悲痛。

丽姐也想到了死，安眠药都已买好了。

那日阳光很好，风也很暖，天也很蓝。父母下地忙农活去了，丽姐坐在床头一粒一粒的吞着药，机械而麻木。

小不更事的儿子坐在屋檐下正在练习数数：“1,2, 3.....4...5...7..”

听着屋外儿子稚嫩的声音，丽姐忽然发狂般扣出嘴里的药，一股脑的吐到袋子里。然后靠着床头，死命的捂住嘴，痛快的流泪。

悲鸣的呜咽和决堤的泪水如无声的呐喊，对这无力的生活，对这玩笑般的命运。

后来，丽姐重新振作，准备“重出江湖“，安顿好孩子，安抚好父母后，踏上了南下的打工之路。

03

初来G城，人生地不熟，但好在工作机会多，丽姐在一家职介所的安排下，进了一家大型的足浴城，成了众多洗脚妹中的一员。

工作一年，认识了前夫。

前夫在足浴城旁开了一家小餐馆，店面不大，主打川菜，生意火爆。

丽姐年轻漂亮，洗脚功夫好，前夫每次来，总是点名要她服务，一回生二回熟，关系慢慢就近了。

第一段感情付出太多，元气损耗太大。所以丽姐在后来的日子里，已不再期待爱情，只要对方能给一段相伴到老的婚姻，能给儿子和自己一个安身之所，已足够，祈求太多就太贪心了。

而前夫刚好满足这一切，而且欣然表示会把她的儿子当做自己儿子。

两人很快扯了证，开始了全新的生活。丽姐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刚结婚的第一年，小餐馆在两人的经营下，赚了不少，两人一合计便在当地买了房。

有了房，丽姐叹息自己对儿子关心太少，所以房子装修完毕后，便把儿子接了过来。

儿子到了新地方很是沉默寡言，前夫与儿子也亲近不起来，但儿子乖巧懂事，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学习，一家人倒也相安无事。

导致夫妻二人不和的导火索是前夫希望尽快要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但丽姐却不想要。

一来儿子初来乍到，还没有完全融入新家庭；二来，餐馆生意蒸蒸日上，每日忙的脚打后脑勺，实在没精力照顾小孩。

然而前夫却不如此想，一来而去，两人嫌隙渐生，争吵也越来越多。渐渐演变成大吵，直到双方动了手。

感情本就脆弱，一味的争吵将那仅有的一点温情和留恋也吵的消失不见。

有了第一次动手，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后来，前夫开始越来越不着调，酗酒，通宵打牌成了常态。喝醉了会动手，打牌输了也会动手......

再坚强的女人也经不起如此摧残，走投无路的丽姐想到了离婚。

但前夫却死活不离，在结婚的两年里，餐馆经营全靠丽姐支撑，活生生的摇钱树怎么舍得放手？

法律知识淡薄，报警无门的丽姐，只好选择逃跑，在生与死面前，当然选择生。

最后，丽姐带着儿子，带着近两年的所有积蓄，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傍晚离开了生活近三年的G城。

一大一小身影绰绰，却步伐坚定。

04

匆忙逃跑的丽姐选择了离G城很远的S城，没有告知父母和亲朋好友，切断了与前夫有关的一切联系。

第一年很辛苦，人生地不熟，一切都要重头开始。

幸好，丽姐已从头开始好几次，无惧未来就是自己最大的底气。

天无绝人之路，丽姐很快进了一家家政公司，只因干的多赚得多。

她给很多人家做过家政，大方的吝啬的，和睦的冷默的......

见的多了，心眼就有了。

干家政的第二年，丽姐遇到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大贵人。一家可以算的上是相当富裕的家庭，男主人是上市公司CEO，女主人是大学教授。

一家人很喜欢丽姐做的饭菜，在了解了丽姐单身还带着孩子后，总以各种理由给她“小费”。

后来女主人知道丽姐想开川菜馆的心思，主动要求投资，于是便有了蓝天路上川味串串馆。

再后来，生活渐渐好起来，小餐馆的生意也慢慢上了轨道，儿子也上了高中，丽姐觉着看见了生活的曙光。

餐馆盈利的第二年，丽姐瞄准了“心语花房”的店面，招租信息一出来，便快速出手盘下店面。

丽姐一直都有一个开花店的梦，在她无数的向往里，每天穿着优雅的在花店里替客人包装花束，然后笑意盈盈的送走每一位买花的人便是最幸福的一件事。

丽姐做到了，而且一直在努力着。

花店里的一花一草，一桌一椅都是丽姐的心思，精致而典雅。

一个女人要历经多少沧桑，才能活的漂亮？

...........

墙上挂钟已显示11:55,我还沉浸在丽姐刚刚的往事里，没有回神。

丽姐端起酒杯碰了一下我的，对我说：武尔，今天要不不回去了，在我这睡？”

“嗯，好，我今天在这陪你，亲爱的，生日快乐”。我闷闷的回到。

丽姐笑了笑，没有言语。

第二天我们睡到了自然醒，到达花店已近中午。

人民路上的行人依旧熙熙攘攘，我跟丽姐沐浴着春光，慢悠悠的走进心语花房。

兼职小美已收拾好所有的鲜花，我一进门就闻到百合的香气，看到一大捧百合放在正中的花架上。我跟丽姐走过去，深嗅一口，然后相视而笑。

小美人如其名，人美嘴甜。看到我们，笑嘻嘻的对丽姐说：“丽姐，这束百合还是那个老外送来的，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嘿嘿。”

我正纳闷，立马八卦起来：“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快跟我讲讲。”我撒娇般抓着丽姐的胳膊求解惑。

丽姐笑着说：“就是一个经常在我这买花的老外，最近常常给我送花。”

我：“哇，爆炸性新闻啊，帅不帅？”

小美接过去：“超级帅，很有魅力的那种中年大叔。”

我又去缠着丽姐：“亲爱的，爱情来了，赶紧抓住。”

丽姐这次倒很是正经：“可是我不会英语，武尔，接下来你来教我英语？”

我高兴的像个孩子：“好呀，我非常荣幸，我亲爱的丽丽。”

调侃完，我们相视大笑，笑声中，我看到丽姐眼里泛着泪光，我知道那是幸福和美好的泪。

窗外，阳光正好，洒在花房的角落里，洒在百合上。

阳光，花香，笑声充满整个花房，春天来了。

2018.08.15

写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