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讨厌起了冬天。漫天的冷好像能浸入人的骨髓。即便是下雪天,也不复童年的欢欣,只觉得这掩盖世间一切丑恶的白实在是刺眼。
那年辍学后的我只一心想逃离家,想找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哪怕卑微也甘之如饴。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又常常被父母阻挠,父母希望我去小学作代课老师,可我实在怕极了学校,况且我连自己都教不好,又怎好去误人子弟。
兜兜转转了两年,我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每天在家里哀凄绝望,感觉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甚至开始觉得活着没什么意义。
母亲的床头有一瓶安眠药,我隔几天拿两粒,偷偷攒了一把。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要犹豫好久,吃还是不吃?最终又说服自己,“或许明天会好些,再看一眼明天的太阳吧!”
那年秋天,就在我困惑绝望的时候,在市里一家打印店工作的表姐告诉我,他们附近一家店招打字员,没有电脑基础也可以,半年后学会了才有工资。我毫不犹豫的就跟着表姐去了,尽管当时我都没见过电脑。
打印店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微胖,女的瘦小。刚去的时候我每天就是打扫卫生,做饭,干些杂活,老板对我什么都不懂很失望,也没有耐心去教我。过了几天,大约觉得我还老实,就让我到一个培训班去练习打字。
每天早上我先到店里帮忙做饭,擦桌子扫地,等这些杂务干完才去培训班。上午去培训班半天,下午就在店里,有空的时候练一下打字,基本上还是做些杂务,隔壁店的老板有一次对我们老板说:“你找了个小保姆啊?”
晚上我被安排住在他们租来堆放杂物的一间小屋里,他们白天在那里制作树脂版。无论感觉多么憋屈,我都告诉自己要坚持,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我一定要紧紧抓住。
深秋的风扫落一地黄叶,我努力想适应新的生活。一天晚上,老板娘对老板说,小屋的水龙头坏了,你去修一下吧。于是老板同我一起回到小屋。水龙头很快就修好了,老板却不走,他坐在床上问东问西,还招呼我过去,见我不动就过来拉我,我一下子挣开,心吓得砰砰乱跳。他又缠上来,“别怕,你看你的衣服这么旧,我明天去给你买套新的。你怎么从来不化妆,我给你买套化妆品。”
我吓的不知所措,脑子却突然异常清醒。我很镇定的说,“我表姐说今晚来找我,现在怕是快到了。”他悻悻地走了,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生平从未遇见过的人性丑恶如今摆露在我面前。
那晚我冲进表姐工作的店,没有惊慌,没有哭泣,只是告诉了表姐事情的经过。第二天表姐带着我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将我送上了回家的客车。
到家后父母什么都没问,只是冷冷地说,就知道你干什么都不行。我什么都没说,想起那次大概是谁喝醉了,晚上爬在我家窗户上拿手电筒往屋里照,我吓得半死,第二天母亲骂我,都是你惹来的人。
我又一次陷入无尽的绝望,周围的空气好像要将我冻成冰。
表姐又一次打来电话,说他们老板看好我,只要我能将基本的电脑操作和五笔打字练熟,就可以去他们店工作。
咬咬牙我去找爷爷要了钱,在县城报了电脑培训班。每天顶着寒风骑自行车到十几里外的县城练打字,中午不舍得买饭吃,就躲进书店看会儿书。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冲破困局,内心却越来越敏感脆弱。
一天回家时下起了大雪,到家后浑身落满了厚厚的雪,隔壁嫂子在我家烤火,慌忙起身,“快过来烤一烤,这么冷的天还骑自行车!”母亲没看我,叹着气说,“你弟在学校不知道冷不冷!”我扭头进屋,任泪水在脸上肆虐。
那个冬天我感觉格外寒冷。春暖雪融的时候我的培训班终于毕业了,我也再次背起行囊离开了家。
冬天的印迹逐渐远去,可我的心头却常有大雪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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