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满子》

《何满子》

        昨夜梦中，隐回二十年前，去到旧时单位，人事依然。

        偶一瞥间，看见当年暗恋的佳人女同事，她也看见我了，彼此相视，竟无语凝噎。呆了数秒，佳人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眼泪就淌了下来。我也忍不住心潮澎湃，鼻子发酸而眼睛发热。似此热烈心情，固已久未见矣。

        那时候，虽然是在梦中，脑海里也浮现一句诗：“一声河满子，双泪落君前。”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往事已矣。如卿红颜依旧，似我已青衫渐老。

        小学时语文课，老师教“弹指一挥间”句，似懂非懂，惟觉得这个句子美妙已极。转眼踯躅人间四十一年，才知道这真是人世间最可怕的句子。然而能够亲身体验其中悲欢，仍然不失绝大幸运。此一语，当然是相对学生时代未及成年已因意外而离世者。

        其实，如果我和这位曾经被我深深暗恋的女同事在现实中相会，当然不至于象梦中这样煽情，简直催人泪下。原因无它，无非少年怯懦，不敢表白而已。再美的深恋，也无非仅限于单相思。不过也怀有一种庆幸，就是认为卿卿如彼，应该也对我曾经怀有好感。虽尚不至于说象我恋她一样那样恋我，总还不讨厌我。

        这种梦境以及现实，常给于人一种催促：人生有限，如果想做什么不要迟疑，如果想说什么不要犹豫。对于光阴而言，你自徘徊不定，彼自从容而去。时光是不大关注你的所思所想，所欲所求的。事情做不做是你的事，时光不等你。感情表不表白是你的事，时光不等你。

        我有一个朋友，喜欢一个人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他不管，只管大声表白。且不计较场合是否合适，有多少人听到有多少人笑话。对于我这个朋友而言，感情和快乐是他的，心与嘴是别人的。别人怎么想怎么说，由他们去吧。

        我这个朋友人生态度极其洒脱，受之感染，我也常敢于从容谈笑。噱笑之余，光阴如此之轻，几近于无重可言。生命沉重，总不免承受五谷的病痛；人生沉重，而难逃感情的悲欢离合。何不将格调付诸轻松，快意从容而行。

        得失之际，看开了就是快乐。悲喜之时，放下了才能从容。

        曾文正公有言：“灵明无著，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真大境界语，非至诚者不能得其意。

        有一句话说：“时光不老，我们不散。”写得挺美，其实老的不是时光，是人。但换一个角度，则时光将老，为我们终将弃绝于红尘。无论你愿与不愿，不再拥有，一曲岁月离觞，便是时光之老。

        近来感怀，多不出红尘悲欣之集。想来也和近期人事相类，先是一朋友的小孩患绝症，为治病放弃北京某银行高级职务，典卖产业，倾家荡产去国离乡移民西班牙，为便治疗耳；后有卿卿之友姥爷病重住院，生死一线；数日前岳父因脑梗塞住院，匆匆飞回上海看护，略尽人婿之责。种种事故，引人繁思。

        昨夜微信好友群中，有人问及“老陈去哪儿啦？”知者回曰“岳父病重回上海了。”某友一叹：“人到中年”。观之未免一惊，有不禁悚然之意。

        如是。

2018-9-10于平湖二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