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即阴历十二月,是真正的冬天。
街上风是冷的,站牌是冷的,停靠在马路边上的自行车是冰冷的铁制。不落叶的树木失却了夏日的神采,包裹着一层蜡质冷漠,在格外遥远的阳光的照耀下,收敛着。
市场街头上川流不息,忙碌的人群都在为即将来到的春节热烈地奔走着。看不出他们情绪,行人的脸色如常,没有喜悦也没有忧伤。
一位陌生妇女在我经过的路口拉低了风帽。我偷看她很久了,她接了一个长达四十分钟的电话,眼眶红红,豆大的泪从她白皙的脸庞上滚落。我以为,她的泪也是冷的,因为方才肯定刮过一场大风,在她心里,把她世界的灯吹熄灭了。
花七常为我的漂泊无定的旅途心疼。她为我忧虑,说不管经历了什么,都不要委屈自己。我很认同。我正走在这条路上,且已走了很远。
能有什么委屈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自己而活,这才是它本来意义。我感觉到万分庆幸,今年的我一切别来无恙。
为什么要变呢?变成什么样子?许多好心人告诉我,你要这样做,那样做,这样现在的我,沉默安静,任性妄为,这都是抛弃了无数次纠结,不安,舍去种种假想所换来的。对于某些事情的恐惧,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
经年异乡,我偶尔想念故乡。故乡的月亮,故乡的房屋亲人,故乡的冬天和雪化之后的下午时光。万般皆似不曾存在过。
白墙白雪,红色琉璃瓦,以及黑袄,褐色土地,枯的荒枝蔓草,这是冬天的颜色,这是关于故乡的一切了。
南方城市没有地暖,房间里也是冷的。里面和外面没什么两样,索性步至院中看竹枝压雪,细细杆茎垂坠着,下一秒就要倾倒,它们仍旧不言不语,隐而不露,忍而不发。
麻雀擦着竹叶低掠而过,林间起了微颤,听得见雪簌簌下落。竹枝支棱起头,不需要谄媚,更无需委屈自己,它只是等待,等待一个合适时机。
前几日一至亲随冬天的一场寒流共赴黄泉,真正爱我的人,关心我的睡眠和情绪,不敢把消息告诉我。或许我冷漠绝情,也许我注定一生都不懂爱,但不会忘记我曾得到过最宝贵的东西,虽然过往久远,仍在心上熠熠发光。
我把收拾房间,赴朋友之约,睡觉,零零碎碎的事情充塞进我的时间。极尽可能不去想那样的结局,尽管它早已是事实。人在面对生死时,尤其无能无力。也只有在面对死亡时才更清醒,孜孜以求狗苟蝇营,最后仅是徒劳。
人究竟想要什么呢,得到多少才算足够?和朋友在异乡学习,我们全无经验,自然要谨慎风险。去之前信誓旦旦,事实却是以各种客观或主观原因推脱,毁约,明知不可为而任性妄为给所有对他寄予厚望的人带来不便。
一个可信而成功的人,必定谨言慎行,是要吸取教训的。我们宁可相信一个在最困难时刻帮助我们的陌生人,也不能相信一个曾出卖过我们哪怕只有一次的朋友。拒绝小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尊敬他,和他拉开距离。
看到一句话:“有时充满狭隘和控制,便是毁坏的开始。”不是人人都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怀,人的自私天性会作祟,永无餍足。就算是最亲密的关系也很难妥善处理好这种矛盾。人性的善把它引向和谐,人性的恶把它引向丑陋。
以前看电视视会给所有角色贴上“好人”“坏人”的标签,其实人既无全善也无全恶,有人得到注定有人要失去,因此才要修一颗旁观者的心。
看到了这一切,我知道自我成长的路确实无比艰难,但我却知道什么更值得珍重。别人是别人,我只需尽己人事,剩下的交付天命。
冬天的黄昏,另有哀意,斜阳之下,只有平静的呼吸才可以抵挡它的荒寒。一刹那之间,我觉得我从未有过故乡,又何谈失去?就像过去的快乐从未拥有过。
我知道,今后余生我只能身在异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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