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的嫁妆

前几天我休假，回娘家了一趟，回去看看老爸老妈。

每次回爸妈家我就感觉身心无比的放松。不再操心工作上的事，也不用担心两个孩子。反正不在跟前，就眼不见心不烦。

只有回到爸妈家、只要爸妈在，一跨进家门，我就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

吃着儿时就对胃口的饭菜，再和爸妈聊聊东家长西家短，假期过得飞快。

转眼休假就结束了，想着明天我要回西安了，心里无比惆怅。

晚饭结束后，老妈突然神神秘秘的拉我进她的卧室，说要给我看点东西，我一头雾水。

进了卧室，老妈打开的那只红色的木箱子，这只箱子可是她的宝贝，从我记事起，我们家房子翻新过两次，好多旧东西都舍弃了，唯独这只红色木箱一直都在。我知道，这只木箱是老妈的嫁妆，是她的陪嫁之物。

虽旧，能装万物，亦能装天下

这个箱子一米多长，六十公分宽，五十公分高，颜色深红，加上了岁月的沉淀，越来越接近黑红或者叫紫红，上面的油漆已经斑驳，锁子也掉落不知去向，一看起来就很久远的样子。

小时候听老妈说过，她的嫁妆除这个红色的木箱子，还有一个镜匣。(我们这边俗语：一箱一镜，到老都受敬)

镜匣

镜匣其实也就是个木头做的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有镜子，下面还分好几个小格子，镜匣外面有锁，可以放点金银首饰之类值钱的物件。隐约记得小时候我还因为好奇偷看过，可惜没找到金银财宝。镜匣里只有老爸老妈的结婚证，还有就是一沓的粮票，这些可能就是那时我们家所有值钱的家当了。

镜匣内部

老妈兄弟姐妹七个。他们那个年代能吃饱穿暖就已经不错了，但好强的外公外婆还是给他们的三个女儿都准备了当时最流行的嫁妆。听老妈说我大姨结婚时的陪嫁是一把铁锹，一个锄头，还有一辆纺车。因为那时候各个生产队搞大生产运动，人人响应毛主席“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号召。那会姑娘出嫁就流行陪嫁这些劳动生产工具，讲究的是自力更生。

老妈说她的陪嫁箱里除了外婆放的几十块钱(老家俗称压箱钱，据说在古时，女儿出嫁时母亲以防不测，为女儿准备的“救命钱”，让女儿在患难、孤苦伶仃时能派上用场，一直流传至今)，还有一个宝贝，那就是一整套的鞋样(用厚纸剪的做鞋用的鞋样)。在那个年代，我们那里农村的人都是自己做布鞋穿，当然鞋样就不可或缺了。什么松紧鞋、方口鞋，圆口鞋、男式的、女士的、大人的、小孩的、单鞋、棉鞋，各种样式都齐全。这在当时真是算一个“丰厚”的嫁妆了。

东湖柳，西凤酒，姑娘的手，这是凤翔“三绝”。我清楚的记得，在我上小学、初中那些年，灯下我在写作业，老妈在手拿锥子纳鞋底，做鞋，除了给我们一家老小做鞋，老妈还时不时给外婆外公，几个舅舅他们做，因为生为凤翔人的老妈手特别的巧，大家都说她做的鞋穿起来格外舒服。

一年到头没有见老妈休息过，仿佛她有永远干不完的活，有永远使不完的力气。

“你在楞啥呢？看看这个。”老妈一句话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只见老妈从从她的嫁妆箱子里拿出来一摞的簇新的棉衣，全都是大红色、明黄色，非常鲜艳。还有鞋子、袜子、帽子。我看出来是一套男款一套女款的棉衣。

“这是什么呀？”我问老妈。

“这是我给我和你爸准备的寿衣”老妈悄声回答。

“这是干嘛呀？好好的为啥准备这个？？”

一下子，我喉咙发紧，声音突然哽咽，眼泪从眼眶里飞迸出来……难道老妈她发生了什么事了？得了什么病瞒着我们姊妹几个吗？!

“娃呀，别害怕，我和你爸身体都好着呢。”老妈一脸平静一脸慈祥的对我说。

“提前给自己准备寿衣是咱们这里的风俗习惯，都怪我以前没给你们说过。你看看这两套棉衣，针脚多细啊，这可是我戴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做了将近大半年的。”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东西。都怪这该死的疫情，我差不多两年没回来看父母了。

我不知道一个母亲在给自己缝制寿衣时的心情是怎样的心情 。我突然很害怕，我怕父母哪一天真的离开我而去，我的泪水止不住地滴落……

“娃呀，么事滴，人终有一天会走的，我和你爸也会有那么一天的。你今天可要看仔细可要记住了啊，这些寿衣的穿法都是有讲究的，我一件一件的交代给你。你是长女 也是你们姊妹当中最细心的，交代给你，我和你爸都放心。”

“最里面穿这件，再穿……，这是穿最外面的……，还有，这枚铜钱是将来你要给我放在我口中的……”

我嗓子堵的难受，但我还是用心的记着。

爸妈是什么时候变老的？

这次回来好像发现老妈的后背不再挺拔变弯了，老爸走路好像也没有以前利索了，可是我以前怎么都没有发觉……

整理完所有东西，合上箱子，老妈接着说：“这个大事今天总算给你交代好了，我也就放心了。我和你爸都老了，身体大不如以前了。你爸最近耳朵和眼睛有点不舒服，前几天我陪他去县城里医院检查了，开了药，在吃着呢。我自己上半年在市里做了个小手术，没给你们姊妹几个说，知道你们都忙，疫情期间来来回回都不方便，我就没告诉你们 怕你们担心。我和你爸总有那么一天的，到时候你也要想得开。”

“但我们现在会多多锻炼身体，我们还要活几十年呢，我们要看着你们姊妹几个的娃都成家立业，我还等着享他们的福呢!”

老妈的语气既不感伤，也不怨叹，她就只是那样平静的说着，带着无限的温柔。她只要说起我们下一代的孩子们，总是带着温柔带着希望。

是啊，我的爸妈已经不年轻了！

就说我自己，都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却每次明明是回家，却像是做客，还让爸妈给我做这个做那个好吃的，我真是太不懂事了! 每逢过年的时候，我们姊妹三个全部都拖家带口的回家时，十几号人吃吃喝喝都是老爸老妈操心。每天都是爸妈第一个起床忙前忙后，我们总以为爸妈还年轻，总以为他们的身体还健壮……

弹指一挥间，几十年已经过去了。

我决定回西安后就和弟弟妹妹商量，以后不管我们生活如何变化、条件如何改善，老妈的嫁妆我们都要好好的保存下去，下一代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