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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飞三岁时娘带着他参加生产队集体植树,韩飞刚能说出囫囵话,他要娘把小树栽在院子里,娘照办了,小韩飞高兴得又蹦又跳:“娘,这是飞飞的树,树长大,飞飞也长大。”
“飞飞长大干啥呀?”
“上小学,上大学!”这话是韩飞爹教他的。
快二十年了,小树已长成大树,可韩飞还在遥远的大学门外徘徊。
夜幕降临,树上的知了也停了歌喉。韩飞抱一抱二十年来曾千百次抱过的树,然后走进他自己睡觉的小屋。
一个废弃的装止咳糖浆的玻璃瓶,上面盖子上凿上孔,用纺棉织布的线做个捻子串在瓶盖孔里露出一厘米的捻子头,玻璃瓶子里装上煤油,点着捻子,能发出光亮,这就是照亮他书本的一盏煤油灯。
夜深人静,韩飞还全神贯注地坐在煤油灯下复习功课,准备迎接恢复高考制度后的第二次考试。盛夏酷暑,汗水顺着他的头顶、脸颊哗哗往下滴,韩飞也顾不上擦一下,只有汗水流进眼里刺疼了双眼睁不开时才用手臂蹭一下。伴读并哼哼吟唱的无数只蚊虫像吸血鬼一样把吸血器官扎进韩飞的肉里,喝足了血后退下,又一波上来,成群结队地对韩飞进行轮番袭击。韩飞无视它们的存在,但第二天腿上、脚上红肿并结成了血痂。
豆大的煤油灯亮光范围很小,但依稀可辨小屋里有一个用土坯垒成的床腿,上面放了一个用细麻绳把高粱杆织在一起的东西折叠起来充当床板,秸秆上一个高粱杆篾子编织的席子,这就是韩飞的床。
实在太困了,不知不觉地他就倒在桌子上睡着了,凹凸不平的桌面把脸上艮出了壕沟,他睡梦中好像感觉到了不舒服,翻个身滚在了地上,就在地上呼呼大睡。夜里一场雷阵雨把小屋门前的桐树都劈断了,他居然没听见动静。
清晨,雨过天晴,太阳出来了,韩飞本该起床了,韩飞娘感觉孩子夜读熬红了眼太可怜,不忍心叫醒他,煮的红薯干早饭盖在锅里就到田里去了,韩飞的弟弟妹妹也上学去了。
生产队响亮的钟声和挖渠工地上的号声把韩飞惊醒,他起来洗把脸,吃了一碗连汤带稠的煮红薯干饭,抄起铁锨就往工地跑。一把铁锨一副担,一把钢钎一个锤,挖渠大军浩浩荡荡,工地上人声鼎沸,兴修水利,激情满怀,热火朝天。碰到大石头,还得用钢钎锤子把它劈开。天快晌午时,太阳像个火球在上面炙烤着,被晒得灼热的泥土在脚下蒸腾着,人们像被扣在了蒸笼里,酷热难耐。韩飞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叫,再加上晚上学习没休息好,这会儿头昏目眩。头发和衣服汗湿了晒干,晒干了再汗湿。倒霉的是遇到了石头,同伙拿出了钢钎和铁锤对韩飞说:“你扶着钢钎,我来砸锤。”就这样两个人配合着劈开拦路虎~石头。韩飞体力不支,握钢钎的手一个劲儿地颤抖,咚、咚、锵,钢钎歪了,锤子滑到了韩飞的右手指上,食指马上就红肿起来,许是综合因素他一阵眩晕昏倒在地上。可把打钎人吓个半死。放下铁锤抱着韩飞边掐人中边吩咐人到做饭的大棚弄点儿水来。
韩飞喝了水,苏醒过来,要吃东西,正好火头军熬好了红薯干绿豆汤,蒸好了杂面窝窝头。韩飞饥不择食,狼吞虎咽地填饱了肚子,方缓过劲儿来。组长替章飞请了假,让他回家休息。
修渠筑坝,大包干,有的社员出勤不出力,工程不能按期完成,生产队长很是恼火,就想了一个办法,按人头把挖渠任务分到各户。还真见效,劳力多的农户很快就完成了,只有几户没劳力的,包括韩飞家还远远没有完成任务。
周日,在公社里工作的韩飞爹回到了家里,生产队长就催促他赶快挖渠,韩飞爹看到韩飞没去工地,在家看书,气不打一处来,夺过韩飞的书本扔到院里,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韩飞娘身上。韩飞娘哎吆一声:“这是怎么了,跟书置气呀?”,韩飞爹白了她一眼:“看你把孩子惯成好逸恶劳的少爷了,那边队长催着挖渠,他却在家里享清闲,这活儿谁来干?”
“孩子手不是砸坏了吗?等好一点儿就去干活。再说,他不是复习考大学吗,你怎么把他的书扔了呢?”
“手疼肩膀也疼吗,挖不了土可以挑土呀,他考大学,他妹他弟也上学,家里的农活谁来干?”
韩飞爹说得也是实际情况,一家六口人,他在公社上班,大儿子当兵去了,韩飞的妹妹、弟弟在上中小学,家里唯一的男劳力就是韩飞,他要考大学,家里就剩韩飞娘这个女劳力了。
没办法韩飞又抄起扁担、箩筐去干活了。他把数学公式写在扁担上,写在铁锹把上,把历史年代写在手臂上,歇班时看一眼。家里墙壁上,坐的石墩上也都写满了定义定理。
晚上,韩飞依旧在小煤油灯下看书,韩飞爹看见后去制止韩飞说:“你一夜熬一灯油,花钱不说,煤油又计划供应,用完了,晚上做饭就得摸黑儿呀!”
复习考试上大学这个意念对于韩飞来说力量巨大,它像一座横空出世的大山,谁也别想推倒它。眼下家里确实有没人干活的实际情况,但尽管如此,也丝毫动摇不了韩飞复习考试的决心。过去推荐上大学,碎了他的大学梦,深造梦,现在凭实力考试择优录取,不拘一格选人才了,他就像抓住了一根改变命运的稻草,就像遥望灯塔、鼓满风帆的航船。希望满满,他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
韩飞给父亲倒了一杯水,和颜悦色地跟父亲说:“爹,我早上顶着星星出工,晚上披着月亮回来,顶烈日冒严寒,流血流汗,累死累活,一天挣十个工分,合人民币七八角钱,一年到头缺吃少穿,没有知识,农业实现不了机械化,农民什么时候能苦出头来呀!,原来推荐上大学,人家欢喜我忧愁,现在恢复高考了,我看到希望了,爹!你就支持我到县里上辅导班考大学吧!”韩飞几乎是在哀求爹了。
“你去年冬天不是考试了吗,结果,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你就那个能耐,如果今年再考不上,你钱也白花了,工也白搭了,点灯熬油,动脑耗神划不来呀!”韩飞磨破嘴唇也白搭,他爹就是不同意。
太阳落山,飞鸟入林,韩飞扛着工具收工了,他得知其他高中同学都停工专业到县城高考辅导班复习去了,心里憋得慌,他爹把他从心里燃烧出来的火苗熄灭了,但骨子里考大学的一团火还在燃烧,憋不住就独自跑到一个没人去的山沟,放声大哭一场。哭罢,他躺在山坡上仰望着满天闪烁的星斗,感觉星星在嘲笑他。闭上眼睛1977年冬天他初听到恢复高考的消息的场景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是一声惊雷,教育界的十年冰河,开始在春天里解冻。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从老三届到目前十年来插队的知青,回乡务农的初、高中毕业的青年,工厂里青年工人,兵营里的战士齐声欢呼雀跃。他们就像在坚冰下面冻得僵硬的鲤鱼,在融化的冰河里,慢慢开始苏醒、游动,争先恐后地去跳大学的龙门。韩飞也激动得一跳大高,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出这穷山沟。
山沟里消息闭塞,从他听到消息到考试不到一个月,没有复习资料,甚至没有书本,怎么复习呀,他就连夜翻山越岭到原来就读的公社高中找到老师,找了课本及一些刊登复习内容的报纸拿回去白天下地干活,晚上挑灯夜战。刚看了语文、数学,地理、历史、政治还没看,已经通知考试了。
他太紧张了,他知道改变命运就在此一举了。进了考场,突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懵了。他手抖索着把卷子翻过来倒过去,就是不动笔,连监考老师都急了,老师说:“大家别紧张,平静下来,好好做题。”,大约有5分钟,他恢复了平静,进入了状态。
韩飞知道自己考得不好,但也没有灰心丧气,最起码经历了一场对他来说史无前例的考试,知道了考试的程序,他暗暗鼓励自己,明年再继续战斗,还有半年的复习时间,一定要好好复习,他下定决心准备明年再考。
一个风雪之夜,韩飞睡得很香,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院子里的那棵大树,树干长得很粗,他怎么也抱不住,树枝苍劲,就是树叶稀稀疏疏,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在观赏这棵树……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了韩飞的甜梦,这时敲门声更加紧急,他披衣下床开门一看,是近门儿的哥哥手持一个信封,满身落雪地进来了。韩飞连忙拆开信封一看,是高考体检的通知。哥哥说:“飞弟,你这回大学有望了”。韩飞也懵懵懂懂,心想既然通知体检了,可能是考上了吧。心脏开始咚、咚、咚地加速跳动。
经过一段炼狱般的等待,别人都先后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而韩飞没有,他感到自己肯定是掉下了独木桥,好一阵沮丧。
今天韩飞爹又拔了他的气门芯,揭了他的伤疤,触到了他的痛处,心里的火欲把自己烧焦,他怎能不憋屈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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