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村口,一群孩子蹲在地上玩弹珠,白笙正拽着衣角,在远处看了半天,明亮的眼里透着期待,还有……畏惧!
许是思虑良久后有了决定,她放开已经被自己揉捏的有些皱巴的衣角,两只手垂在两侧,不经意的攥起了小拳头,像是为自己加油打气一般,慢慢的走近他们。
那群孩子都忙着玩儿,并不曾抬头。她默默地找了个空处蹲下身,兴致盎然的看着他们玩。旁边的小男孩似乎感觉到了拥挤,转头一看,竟是白笙!
随即将她一把推倒在地,紧接着站起身恶狠狠的说道:“白笙,你爷爷是个偷娃贼,我们才不跟你玩儿。”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也知道说的没错。
白笙的爷爷是十里八乡的名人,年轻时是大队公社队长,兢兢业业,最值得一提的是他为这个村子做了两件大事。
白家村是整个镇人口最少,经济最差的村子,当时电力并未覆盖到各处,只有镇上的街道通了电,挂上了电灯。
白笙的爷爷之前在外跑了几年,有了些见识。当上队长后就跑了镇上、乡上很多管事的地方,最终率先让村里通上了电。后来,又跟公社申请用一百担小麦换了个水塔。
从此白家村水电齐全,安居乐业,直到现在,村民们聊起他依然会说到这些。
说起来,平庸的人很多,一生顺遂的却很少。
爷爷到了中年时突然沉迷于赌博,输了很多钱,处处留债。为了还债,他一步步朝着深渊迈进,暗自组织了一群混混,开始了拐卖儿童牟利的罪恶行为。
这件事逐渐被村民知道,警察也被引来,致使整个家族蒙羞,再也抬不起头来。
爷爷为了躲避警察逃走了,从此没了踪影。
……
思绪百转后,白笙还是沉着一张小脸默默地撑着手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倒地后身上蹭的泥土,抬头定定注视了几秒将自己推倒的罪魁祸首,没有言语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家里,奶奶正在厨房做饭,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刻响起了叫喊声:“笙笙,去给咱抱点儿柴火,一会儿回来给奶奶烧锅,赶紧吃了饭,地里活儿还多着呢。”
白笙闻言应了一声,“知道了。”
随后快步走到破烂的工具房,拎起树枝编的大笼,奔着柴堆儿去了。
白笙家的房子建在果园中央,横着一排,四个房间,都是青砖大瓦房,前院和后院各有一百多棵苹果树,中间留出一条细细长长的路。
路两边的树占地面积也并不均等,右边的树多出一百个平方左右,左边少的那部分弄成了平地,用水泥灌的大轱辘压的紧实平整,用来晒麦子和玉米。
柴堆就在左边平地的角落里,白笙埋头抽出一把又一把,整整齐齐的放在大笼里,看着量差不多了,就把大笼的木圈套在自己右手腕子上,左手托着底晃晃悠悠的沿着细长的路来到厨房。
奶奶听到动静,连忙出来用手扶着门帘,好让她进去。
这时,院门前传来摩托车停车声,奶奶侧着身子往外看。
“妈,我回来了。”
原来是白笙的姑姑和姑父。
姑姑名叫白玉,五年前嫁到了县城郊区,家里种的大棚菜,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农忙时间一过,总会回娘家看看。
白笙放好柴火后,走出去看着她问好:“姑姑和姑父回来啦。”
说完急忙上前接过她手里提的菜和水果,跟在后面进了客厅,把东西放在黑色的木柜上,又从茶几旁边拎起水壶,给他们倒茶。
“笙笙,你们啥时候开学?”
姑姑泰然的坐在沙发上,看着忙前忙后的白笙问道。
白笙抬起头,腼腆的笑了笑,“九月一开学。”
奶奶这时走了进来,拿过右手边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将毛巾再挂回架子上,随后看了一眼柜子旁边放着的凳子后又瞪了一眼白笙。
白笙立刻明白了,连忙抄起凳子放到茶几前,看着奶奶坐下。
沙发上只能坐两个人,姑姑和姑父都坐下了,奶奶这是瞪她没眼色。
“你去厨房看着锅,水开了叫我。”
“好。”
说完便立刻跑向厨房。
不一会儿,客厅传来愉悦的爽朗笑声,白笙侧耳,企图听一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妈,我哥跟我嫂子今年过年回来还去打工不?”
白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开口问道。
“说不上来,我就希望别去了,把他们家俩娃给我放着,可快把我劳死了,一点都不听话。”
这时沉默许久的姑父说道:“我看笙笙挺乖的啊。”
奶奶闻言,看了一眼厨房,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
到了晚上,姑父已经在白笙父母的房间睡下了,奶奶和姑姑坐在炕上拉家常,说到了白笙的妈妈,一如既往的指责。
“唉,我真后悔让你哥娶笙笙她妈。”
“我也感觉我嫂子这人不行。”
“当年你哥第一次带她回来,她就冲进厨房做饭,连个招呼都没打,我就想着这人没一点眼色。”
一旁的白笙闻言皱了皱眉,她生性敏感,在这个家里唯一让她感受到温暖的只有妈妈,她不能接受别人诋毁自己最爱的人。
听着奶奶和姑姑越说越起劲,她猛的掀开被子,直直看向两人,双眸里充斥着冷漠。
“我不准你们说我妈妈坏话。”
这话刚一出口,奶奶和姑姑便愣住了。
她们许是忘了,白笙已经十岁,懂事了,说的话,她都明白。
随后两人齐齐变了脸色,“咋啦,你跟谁在这儿闹脾气呢,你妈就不是个东西,还不让人说了?”奶奶瞪着白笙,怒骂道。
白笙心里有些恐惧,却依然和她对峙着,“我妈很好,你们才不好,总背地里说人是非,我讨厌你们。”
话音刚落,姑姑豁的起了身,穿上拖鞋一把将白笙从床上扯下来,一边怒骂一边将她往门外拽。
“你嫌我们不好,那你就滚出去,这不是你家。”
随后将她扔在门外,自己进了门,还顺带将门关上了。
农村的夜晚总是黑漆漆的,一阵阵凉风吹过,院里的果树叶子沙沙作响,还有不知名的飞禽不停的发出绝望般的叫声,使得空气多了些恐怖的气息。
白笙光着脚丫站在外面,她听着房门里奶奶和姑姑的叫骂声,又抬头看看天空。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存放心灵的地方。
白笙的父母都在南方打工,把自己年幼的儿女扔给了奶奶,哥哥白林比白笙大一岁,性格内向,很爱哭,因为十分惧怕奶奶,所以每次一放假,就直接跑去外婆家呆着,等到要上学的前一天下午,才会回来。
奶奶厌烦了白林一骂就哭的懦弱样子,也就放任他去了。
而白笙生性倔强,即使被打骂,她也只会静静站在那,承受着,于是被强留下来,让她帮着干活。
所有人都以为这孩子沉闷冷漠,其实不然,她只是心上麻木了!
她站定在漆黑的夜里,脑子里充斥着被奶奶辱骂,被父亲殴打,还有母亲毫无作为只懦弱哭泣的情景……
白笙的父亲十五岁时爷爷便逃离了家乡,只得他独自扛起了所有的重担,还要忍受村里人的冷嘲热讽,之前听奶奶叙述,因为她腰疼在城里住院,而白笙的叔叔和姑姑都在上学,为了兼顾两边,父亲总是骑着二八自行车辗转于城里和农村之间,相隔近八十公里。
甚至有一次是在傍晚出发,等骑到家里时第二天的太阳都已经升起。这事儿到现在白笙还觉得难以置信!
可能也正因为那时承受了太多,导致他精神上逐渐出了些问题,变得暴躁易怒,婚后心情不畅就对妻子动手家暴,有了孩子后更是连同他们一起打。
白笙六年级时被父亲用树枝抽的手背血管破裂,她满心绝望的回到家拿起了农药,这是她第一次产生自杀的冲动,不过因为胆怯,最终没有喝下去。初一时又被父亲用拖把杆打到颅脑出血,高三时做CT还能显示出有钙化灶,并且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患上了抑郁症。
而奶奶在这期间扮演的角色是—给自己儿子加油助威。“这娃就是欠打。”“好好收拾,看她以后听不听话。”这些都是她的助威词。
白笙在高中时已经变得非常沉默,放假两天在家说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句。
有一次父亲在翻看她的日记时发现上面写了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无望的情感是,不敢爱,不能恨。那时父亲以为她早恋,又将她一顿暴打。
然而她之所以会写下那句话,是因为父亲虽然打她,却也真真切切的疼爱她。
在家里非常贫穷的时候,父亲为了白笙和白林的学习,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去趟城里批发大量的本子和笔,书籍也是十几本的买。
有一天父亲的朋友来家里谈事情,拎了一袋橙子,却不是送给他们的,而是暂时放一下。父亲不经意间看到白林和白笙望着那袋橙子一脸渴望的表情,心中不忍,于是在朋友走后,就带着他们去镇上也买了一袋,还说了一句话,虽然咱们穷,但是别人有的,我都尽量给你们。
这个事情直到今天,依然印刻在她的脑海中。
如今的白笙已经二十三岁,抑郁症也到了重度,经常有自杀倾向,她常常把死挂在嘴边,全家人都说她是胡思乱想,却没有一个人明确,她真的生病了。
因为常常被溺水般的绝望感包围,她只能不断的向身边人发出求救信号,得到更多的却是漠视和讽刺,逐渐的,她不再期待,也没有失望,冷静的想着,等自己死后,会不会世界就会开始爱她。
此刻,她正躺在床上,慢慢写下自己的故事,期盼着来世能身处充满爱的环境,也在思考着该以哪种环保的方式离开……
酒六鼠原创
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