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飞驰,踏过的道路上扬起沙尘,呛着了路旁歇脚饮茶的行脚商人。
商人以手作扇,扇了扇面前的尘土,眼睛迷成了一条缝,艰难地辨别着方才飞驰而过的人马。
“看来前线战事紧张啊!”
“老爷,您怎么知道?是不是见着了那匹脚底板上镶嵌了铁蹄的骏马便晓得了?”跟在身旁服侍的小厮听了,满脸求学的笑容为商人递上了擦手的湿布。
“哟,小东西,你倒真是机灵,眼神儿也不错,那铁蹄你可看出什么明堂了?”商人笑笑,透过去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欣赏。
“老爷,对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小的可实在是没法子瞧得太清楚,就乍然那么一瞅,见那铁蹄上烙了印,想来该是官家的,再加上咱们走的是通往边关的官道,所以便推测那是往军营里头送信的官差。”
小厮戴着讨好的笑容看着自家老爷,目光澄澈不带有一丝谄媚,从容地说着自己的发现。
“哦?是吗?”商人老爷笑了笑,“你小子眼睛倒是好使,那马蹄子离地也不过那么点高,也能叫你瞧得清楚了。”
“嗨!老爷您这可就是抬举小的了,小的哪有那么好的眼神,您瞧瞧这……”小厮指了指前面地上的马蹄印,挠着头笑了。
商人老爷站起身来,凑近那枚马蹄印,仔细地端详着,一只手抚着胡须,“嗯,倒是不错,这蹄印上的图腾,确属振武将军,看来咱们找对了路,那就赶紧收拾妥当,尽快上路吧,晚了,怕是咱们的这些补给就送不成了。”
小厮手脚麻利得很,看得茶摊老板一阵砸舌,要是自家伙计也能这般利索,那可就太好了,心中感叹之余,还颇为嫌弃地瞥了自己伙计一眼,摇着头暗骂一声“不中用的东西”。
此地距离边关已是不远,只消再走上两个时辰,便可见到振武将军的军营,商人一行赶在日落之前递上了名帖。
值守的士兵瞧见一车车的粮草军备,不疑有他的放行,小厮跟在商人老爷身后一言不发,眼睛倒是滴溜溜直转,四处打量着周围的官兵和军队内的帐篷分布。
待到终于卸下了粮草,小厮朝着商人老爷点了点头,一抹笑容浮现在嘴角。
“果然是个好记性的,”商人老爷压低了嗓音悄声说道,“你可想好了,只要前往振武将军军帐篷的路线画出来,就没有你的事了,你可是一心要趟这趟浑水?”
小厮面色一凛,“班主,四娃这条命都是您和师姐救下来的,这等大恩此时不报,怕是往后都寻不见机会了,四娃绝不后悔!”
“纵然送命,你亦不悔?”商人老爷也板下脸来,认真严肃地问道。
“不悔!”虽是压低着嗓音说话,可小厮的态度坚定万般。
商人老爷不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颇为欣慰地看着小厮。
是夜,陌如锦躺在几根杂草上,身下的血液已经干涸发黑。
薛六看着面如死灰的陌如锦,心里忽然有了几分慌张,觉得自己是否做得太过,这几日纵容着手下轮番对她肆意妄为,非但没能彻底击溃她心里的意志,反而让她愈发的不肯言语了,就连饭食都是命人强行灌下去,才算保住了她这条性命。
可是,将军毕竟传回了话来,只要不弄死她,不毁她容貌,便可随意审问,自己此举也不算有违军令,想来该是不会有什么恶果,于是刚刚生出来的罪恶感又顷刻间被压了下去。
“来人,将陌姑娘绑回到刑架上。”薛六低声吩咐道。
陌如锦感觉得自己忽然被人拽了起来,手腕处被冰凉的感觉覆盖,让自己的神志有一瞬间被拉回的感觉。
这几日残酷的暴行已经让自己的所有期望被剥离,原想着说不定死之前还能再同小凤仙见上一面,亲口问一问她,这些年两个人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究竟算不算的数,可如今,见与不见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始终没有来过,自己也绝不相信她对牢狱中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到现在都没有来,这便是要同自己一刀两断了,既然如此,那见或不见,还有什么分别呢?恨只恨自己曾经那般愚钝,没瞧出她竟是如此狠心的人!
陌如锦只想快些死掉,死了,那日日折磨着自己内心的想念便可以终止,这肉身的折磨也可消散……
“陌姑娘,前些日子是薛六对你不住,没有管束好手下,叫陌姑娘吃了亏,薛六在这向陌姑娘赔个不是,不过事情总得有个结果,陌姑娘若还是一味地咬紧牙关只字不言,怕是往日的日子会更加难熬。”
薛六嘴上说着抱歉的话,可态度却分明在威胁陌如锦。
陌如锦无力回答,只在嘴角挂上了轻蔑地笑容,双眼有些空洞无力地看了看他,觉得这是万般恶心,令人作呕。
“陌如娘这是何意?还是不肯说?”薛六看着陌如锦嘴角的笑容,心头的火再次激起,双眼危险地眯了眯。
陌如锦仍旧不答,扭头敲了敲自己手腕上的铁链,回过头来总算开了口,“薛六,你瞧我如今这般样子,可还有什么好说的?”
“陌姑娘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薛六见陌如锦终于不再无视自己,眼中放出了一丝希望的光芒,心想,果然女人就是怕脏了身子,此法好用!
陌如锦却是又笑了,“薛六啊薛六,你牢中手段万千,都尽管使来吧,我陌如锦这辈子没有对不起谁,也没有遗憾,要杀要剐尽可随你,只希望你能痛快些行事。”
薛六的眉头皱紧,这小妮子莫不是唱戏唱得入了魔?倔成这样,性命都不顾了吗?招认行刺一事同将军夫人无关,并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怎的就这么难?嘶……莫非真如传言所说,这陌如锦同夫人之间有着违背人伦的情事?
“陌姑娘,你想死,怕是不能得偿所愿,即便你可咬舌自尽,可请陌姑娘相信薛某,这狱中咬舌的人多了,薛某至今也未曾见着哪个真的死了,既然将军要你活着,那薛某就绝对不会伤你性命,但是供词必须要有,否则薛某不好交代。”薛六朝着陌如锦走近,又道:“陌姑娘,只要你讲清楚行刺一事的来龙去脉,让薛某对将军有个交代,之后你是死是活,薛六绝不插手。”
“你想问什么?”陌如锦觉得自己很累,薛六的话也确实不错,振武那个王八蛋要自己活着,他手下就绝不会让自己死了,但是不管小凤仙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终究自己还是爱着她的,来龙去脉里小凤仙才是关键,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说。
“坊间早有传闻,说戏台上的将军同公主相恋,戏台下的角儿也心悦彼此,此事可是真的?”
薛六的问题让陌如锦心中“咯噔”了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越是不能说呢,他越是要问。
见陌如锦皱紧了眉头不发一言,薛六索性坐回到凳子上,端起茶碗来悠哉地喝了一口,“陌姑娘慢慢想,薛某就在这里候着。”
陌如锦看着他,无数念头在脑中飞速闪过,但最终都化为了嘴里的一句否认,“不是。”
“哦?不是吗?”薛六放下茶盏笑了,“陌姑娘,坊间的传闻可是有鼻子有眼啊,你不肯说,不如让薛六代替你说?”
陌如锦不说话,死死地盯着薛六。
薛六将茶盏里的茶渣泼了出去,茶盏递给一旁的官差,舔了舔嘴唇,说道:“起初呢,薛六还真的不信两名女子之间能有什么感情,左不过看戏的座儿们看得太痴迷,就胡思乱想地编纂一些事情出来,全是臆想罢了,不过现下薛六倒是觉得,那些或许并不全是臆想,若不是真假参半,怕是也没那么耐人寻味了吧?”
薛六仔细观察着陌如锦的反应,想要从陌如锦的脸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见陌如锦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脸上并未曾有什么变化,心下也明了,这件事情并未三言两语就能叫她有所反应的,还得多说一些。
于是又道:“陌姑娘,你和我们夫人日日唱着相爱的戏码,真就对彼此没有半分动心吗?”笑了笑,薛六的眼神中忽然多了几分兴奋。
“夫人那身将军的扮相,薛某也曾有幸见过的,英姿飒爽绝不输男儿,一身的武生本事,身手更是俊俏得很,莫说是女子见了要心动,就连薛某见了,也是佩服万般的,陌姑娘会对夫人动心,也在常理之中。”
“再说夫人下了扮相后的样貌,那叫一个英气逼人,真是此女只应天上有啊,陌姑娘。”
“戏班子里头人多,少不得要几人合住一间屋,薛六听说陌姑娘你,就同咱们夫人共宿一间,还是同床共枕,这不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陌如锦觉得薛六的话也算有几分道理,只不过那被得了手的月,是自己而非小凤仙。
薛六还在说着什么,可陌如锦已经无法在集中精神去听,而是任由着思绪翻飞,带着自己回到了小凤仙生辰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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