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菜鸡蛋面
袁俊宏
门大开着,像随时准备迎接我的回来。
我的脚刚跨过门槛这个家与外面世界的分水岭,一抬头撞在了母亲的眼帘上。
母亲的眼睛有些夸张地大睁了一下,眼角那如田埂一样的皱纹做了个快捷的伸展运动,而且幅度很大,同样有些夸张,以致带着嘴角也翘起了鱼尾,活灵活现地还上下扑楞了两下,像喊狗喊鸡吃食一样,很响亮地喊了一声我的乳名。
我的脚步愣了愣,耳朵回味了一下,才想起这是我的乳名,只有家乡才知道的代号。
这本属于我的贴身小肚兜啊,怎么差点就忘在了昨天的荒原呢?如果连这个都忘了,那到了明日,记忆中的回家之路是不是荒得可埋牛羊了呢?
我张了张嘴,本想很响亮地应一声,可声音在喉咙中走了半截一迟疑又滑了回去。
看着母亲那一头被寒风摇晃着向我走来的枯萎的蒿草似的花发,我的眼睛瞬间有了要下雨的感觉。这当口,有一阵风从身体里冷冷地穿过,我哆嗦了一下,眼睛被母亲那张焦黄干瘪有着厚厚一层尘土但仍努力灿烂开放的脸撑得满满的。这可是我心中那个最艳丽的向日葵呵,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是什么时候变的,我怎么没留神呢?她经过了怎样的风雨呢?
母亲很近地站在我面前,伸手捏了捏我的胳膊,手又顺着胳膊慢慢滑下,停在了我的手上,很冰凉,如一把被冬日之雪水浸泡过的镰刀。我有些冲动地抓住了母亲的手,使劲握了握,感觉就如握着一截老树根,粗糙得有些扎手。
“妈,你的手怎么粗成了这样,这么冷的天,也不戴个手套。”
“咱农民的手就跟耙子一样,一年四季在地里刨来刨去,没刨断已经不错了。一会儿地里一会儿锅台,手套哪能戴得住。”
“那你也不擦点油。”
“擦上油还不是让土占了便宜,多浪费。”
我还想说什么,眼中出现了走路需要拐棍帮忙的爷爷和如爷爷兄弟一样的父亲。
又一阵风吹过,三头白发约好了似地在我眼前一齐晃了起来,晃得我眼前一片模糊。
“跟你爷爷和你爸到房里先坐着,我给你们做饭去。”
“妈,你不要忙了,我不饿。”
母亲像没听见,扭头向厨房走去。
其时是下午四点多一点,我离开一桌酒肉两个小时多一点,肚子没一点饿的感觉。
其实,这是我们九沟十八岔家家传了几辈子留下的规矩。客人前脚进门,屁股还没把炕沿挨实,厨屋的风箱就如一个爬坡的老人吃力地响起来,炊烟就如一个手臂一样举在房头,摇摆个不停,似在告诉人们,这家来客人了。我虽不是什么客人,可我两三年才回一趟家,在家人的眼里,比一般的亲戚都生疏,也就比一般的亲人都稀罕、贵气。
这个习惯好像是那些个饿死过人的年代的遗传。据说,那时每家门前每天都能看到几个饿昏过去的过路人,每家都有人在路上或别人家门前腿软得没精神倒下去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无论哪家,只要有自己吃喝的,就绝不会看别人在自家门前站不起来。因此,倒下一个,做一次饭,让饭鼓起腿脚的腰身,坚硬起脚下的行程;再倒下一个,就再做一次,后来竟演化成了只要家里来人,饭菜很快就会端到客人的手中。
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季节,饭菜的内容和质量也不一样。记得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末,到别人家,人家能给你煮个洋芋或一把红薯干什么的就不错了,能吃上一碗长面(现在叫手工面的那种),那一定是你积了八辈子德修了八辈子的福。
从八十年代起,饭菜的质量明显改善,由咸韭菜酸汤面到油泼韭菜鸡蛋面到炒菜韭菜鸡蛋面,尽管现在条件好多了,可在北方农村,尤其我们九沟十八岔,韭菜鸡蛋面像一个传统节目,一直流传了下来。只要家里来了客人,也无论什么样的客人,也无论你喜欢不喜欢,吃饭时,肚子千万要留一块空地方给韭菜鸡蛋面,不吃这碗饭的人,在我们那儿人的眼里,你就等于没吃人家的饭,没吃人家的饭也就等于不给人家脸面,传将出去,让别人嚼舌头,说某某不给人饭吃,你就会让人家在这块土地上挺不直腰、抬不起头。
脑子信马由缰地乱想着嘴跟爷爷和父亲闲搭扯着,一股久违了的清香从门口飘了进来,紧接着,我的手上便放了一碗韭菜鸡蛋面。
我看了一眼,鼻子凑近碗深深地吸了一口,感觉到韭菜是新鲜的,鸡蛋是新鲜的,油是新鲜的,一切都是新鲜的香。要是在二十年前的这个季节,韭菜一定是腌制的咸韭菜,鸡蛋一定是积月的陈鸡蛋,而且,由于鸡蛋既担负为娃娃们换学费的重任,又负有为全家换油盐酱醋及穿戴之责,在每个当家者的眼中显得特别金贵,吃一个鸡蛋就跟咬身上的一块肉一样心疼。可越是贫穷的人家越好面子,生怕被人瞧不起,失了自尊。鸡蛋不能不奉献,可怎么吃,境况心情差不多一样的九沟十八岔的乡亲们穷则思变,还真想出了不少办法。
有的人家在做饭时,为了让你知道他给你的饭里并没少鸡蛋这一项,在碗里打一个鸡蛋,然后兑点水搅匀,等锅里的水热情沸腾时,将碗里兑了水的鸡蛋沿着两根筷子组成的滑滑梯,一点点慢慢滑入泉样涌动的沸水中。兑了水的鸡蛋一与水相遇,就如春风吹过了山坡山洼,满山盛开黄的花白的花。就这样,一个鸡蛋瞬间变成了千百朵香喷喷的鸡蛋花,与韭菜一同舀到碗里,浮在黄土地一样的面上,特像山坡上盛开的蒲公英,看上去极其诱人。可这样的鸡蛋面中看不中吃,但你又不能说人家碗里没给你放鸡蛋。为了谁都能理解的这个穷面子,吃饭者的胃口尽管很委屈但也很理解,说不定他昨天用这招还招呼过他老丈人呢。
也有人家为显示自己的实诚,在鸡蛋里兑些白面或包谷面,打在汤里舀到碗里看起来扎扎实实有不少鸡蛋,可吃到嘴里半天琢磨不出一点鸡蛋味儿来。你不能说这不是韭菜鸡蛋面。其实,你的心思也是人家的心思,人家也怕你怀疑这韭菜鸡蛋面不纯正,在你第一口还没下肚,人家就会给你解释说这鸡不吃粮食,下出来的蛋连一点鸡蛋味儿都没有。你心知肚明,心想彼此彼此,但人家的托词你觉得是自己所没想到的,你会为吃一顿没有鸡蛋味的面而学到了一句可罩着面子的话而窃喜,你会觉得,这顿饭吃的值得。因为,这样的境遇在那个年代的每个家庭都可能遇到,如何应对这种境遇是每个当家人时常琢磨的一件事。
我们九沟十八岔的人就是在这种琢磨中成长,在相互学习中变得聪明,难过的日子也因为在这样那样的创造和刺激中而变得有滋有味。
日子是怎么过的,九沟十八岔的人会说怎么过也是过,怎么过也得过,不如动动脑子往好处想往好处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但就是这样的饭我们也是轻易吃不上的。每次家里来人,除了爷爷或父亲有资格陪着客人吃外,其他人只能等人家吃剩下了再分着吃,分时往往按年龄分,谁小谁碗里的鸡蛋花就多,等分到我这个老大时,碗中的汤里除了一点点咸韭菜,连一丁点鸡蛋腥都尝不出来了。
那时,我们弟兄几个常盼着有亲戚来,一有人来我们就可吃上韭菜鸡蛋面解解馋。即使吃不上鸡蛋,还可喝点鸡蛋汤,喝不上鸡蛋汤,还可吃上几口长面。
每次有人来,我们便欢呼雀跃,如全国解放一般。一听见厨房响动,我们的血液便开始沸腾,一看见韭菜鸡蛋面出了锅,我们即抢着端盘子给客人上饭。因为这样,就可最先闻到韭菜鸡蛋面那沁人心脾的香味,先过过鼻瘾。
饭递到客人手上后,我们会很礼貌地退出窑门,站在一个可以瞄到客人而又不会被客人注意到的地方,装着漫不经心其实又是专心致志地瞄着客人,一是等客人吃完后及时给人家端饭,二是看人家在怎么享受那碗韭菜鸡蛋面。在看的同时,总忍不住口水在口腔泛滥,很没出息地不停吞咽口水解馋,并满心希望那人能早点放下碗筷。
陪客人的爷爷或者父亲每次只吃一碗便放下碗筷,推说刚吃过饭,再也吃不下了,然后点上一锅烟或卷一根旱烟,有一口没一口地边吸边陪客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有识趣的客人见了,知道家景不是很好,本还想再吃两碗的,也只好放下碗筷,说自己也是刚刚吃过饭出的门。知道客人在作假,爷爷或父亲就会推让一番,客人在礼貌的推拒之间会端起第二碗。这第二碗不会像第一碗那样吃得斯文,一副客人的做派,他会三下五除二、狼吞虎咽而下,因为,让别人看着自己吃饭,那感觉是很难受的,仿佛自己是专门为吃这顿饭而来的,只有快快地吃了下去,这种感觉才会在自己的心里经过的时间短一些,那份尴尬才会少一些。
等客人一放碗筷,听到爷爷或父亲收碗筷的吆喝,我们即如守在堑壕等待出击的士兵,一阵风窜到炕前,端起残汤剩饭又一阵旋风而去,然后像分战利品一样按规矩分而食之,其势如风卷残云。吃完了饭喝光了汤还觉不过瘾,会伸了舌头由碗边及碗底将碗一点点舔个干干净净,然后咂巴着嘴在碗里舀半碗面汤,摇一摇涮一涮一仰脖子一饮而尽,摸摸并不满足的肚子离开厨房而去。
我家一个远方舅舅家里穷得都到拿裤子换粮吃的地步了,他在我家借过几次粮后,有一段时间竟成了我们家的常客,不出三五日就会到家里来一趟,也没什么事,每次来等着把饭一吃,跳下炕吭一声就走了。而且他是我们最不欢迎的客人,因为,他每次来吃得都特别多,无论你让不让,他不吃饱肚子、不吃得你面尽汤尽他是不会放下筷子的。等他吃完,不要说吃韭菜鸡蛋面了,连碗都没得舔,碗他也舔过了;连汤也没得喝,汤也被他喝完了,我们只有喝面汤了。面汤有什么好喝,我们常会这样赌气地对母亲说。
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那位远方舅舅第三次第四次到我们家时,我们一家人的脸跟个死面饼子一样,没一个脸上有欢迎之色。每次听到狗叫,我们会冲出大门去侦察,若发现是那位远方舅舅,会偷偷将自家的狗绳解开,然后将门从外面一锁,溜到牲口圈之类的地方隐藏起来,听狗给他发火。那远方舅舅在跟狗的纠缠中会不时朝门口望上一眼,希望有人出来把狗挡了。望了几眼见没人,再仔细一瞧,见门锁着,就以为家里人出去了。想坐下来等,又怕被狗咬上一口划不来,便一步三回头悻悻而去。狗的叫声即使惊动了家里人想出门看个究竟,可由于门是从外面锁了,想出也出不去,于是也心照不宣,该干啥还干啥,只是静了声。有时候,不留神会在路上碰见,又不好推着不让人家到家里,就只好领到家里来。他就这么个人,你拿他有什么办法。母亲觉得这位娘家人太不照顾自己的面子,一见面就推说到邻家借面借鸡蛋,一出门就扛了锄头或拿了镰刀下地干活去了,不等星星眨巴眼睛她是不会进家门的。那位远方舅舅在抽过了两根烟还听不到伙房风箱响动,就很知趣地留一个很不好意思的笑,如做错了什么似的哈着腰走了。经过了这么几次之后,那位舅舅再没来过。
那时,能真正吃上一顿像样的韭菜鸡蛋面,也只有过年那几天。那韭菜、鸡蛋和白面自然是一年汗水的积攒。韭菜虽然也是腌制的,但用了不少的油炝过,韭菜的所有香味经油的调动全部显露出来了,站在院门外,不用借助风的势力,只要鼻子轻轻一歙,那馨香即刻就会灌满肺腑,让你不由自主地闻香而动,脚步向厨房挪去。鸡蛋是那种纯正的不兑水也不掺面的鸡蛋,白里镶黄黄里透白,尽管也缺少纯粮食的喂养,但味道绝对纯正,让你看着像鸡蛋闻着是鸡蛋吃着也是鸡蛋的味道。那面虽不是雪白,可与水萝卜相比,是不逊色的。吃时,也完全可放开了腮帮和肚皮狼吞虎咽一番,只要你的肚皮能撑得住,尽可放开怀吃,绝不会有人嫌你吃得多。在这几天,你不但可以在自家大吃特吃,而且在本族的每一户、每一位亲戚家都可如此这般吃,吃到的韭菜鸡蛋面都是真正意义上的韭菜鸡蛋面。
在那个年月,过年几天,韭菜鸡蛋面很流行,仿佛一年的流泪流汗就是为了吃几碗韭菜鸡蛋面,吃了纯正的鸡蛋面就意味着过了年了。因此,那时还是孩子的我跟年最亲切,似乎只有年是自己的亲爹娘,其他都是后爹后妈,盼望年就像盼望月亮成白面饼子,无论盈亏都满怀希望。
现在过年,女儿在我面前一提年钱、一提礼物我就烦,可我做儿子孙子时,一到过年,伸手要花炮要韭菜鸡蛋面吃时,不知父母和爷爷心里烦没烦过。我想,那时所有的人一定为生计烦透了心,可给谁说去,给谁说就等于打翻谁心里的醋瓶,让人家伤心。那时的年,父母一定很厌烦。
望着手中满满一碗喷香的韭菜鸡蛋面,我百感交集。虽然也叫韭菜鸡蛋面,但内容完全不同了,碗里的韭菜是新鲜的,从地里到锅里到碗里再到我嘴里,不超过半个小时,这样的新鲜福城里人一辈子可能尝不上一口。那鸡蛋自然也是新鲜的,从鸡屁股到锅里到碗里到我嘴里也就半个小时,因为是母亲刚从鸡窝的鸡肚子下收取的。不仅如此,这蛋还是纯粮食喂出来的,与我们在城里吃的鸡蛋养鸡场流水线生产的那种蛋绝对是两个概念,一个是足金的,一个充其量只算个沙金。除了韭菜鸡蛋外,碗里还多了豆腐、黄花菜、肉末等。
我说不饿,母亲说,面只有一筷头子,主要是汤,不想吃面就喝几口汤吧。这汤自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汤,是有了丰富内涵的汤,坚硬地覆盖在碗里。面到底是什么面、有多少,完全看不清,目之所及,一派坚硬的堆成了山型的韭菜鸡蛋豆腐和黄花菜及红艳艳颤悠悠的辣椒油。我不好推辞。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的两片嘴唇一开动,三大碗面如进口轿车在高速路上眨眼间通过口腔的隧道驶进了肠胃的山间。
妻在我们刚结婚不久母亲有病住院时随我回过一趟家,那次在家只吃了一顿饭,随后就到医院陪了母亲。那是十几年前的事,那次在家吃的唯一一顿饭也是韭菜鸡蛋面。韭菜是咸的,因母亲有病,鸡蛋全给母亲换了药,所以,这面只是有面的名而无鸡蛋的实。记得妻那顿饭吃得很痛苦,感觉就像旧社会地主家的长工,干得是牛马活,吃得是猪狗食。妻是城里长大的,城里也有过让人辛酸的年景,但在我的感觉中,城里最辛酸的日子也比乡下最好的日子好几十倍,这差距从当时妻的表情上看得清清楚楚。妻那顿饭是咬着眼泪吃下去的,那顿饭对她的影响是深远的,以致自那以后的好多年,她一看见韭菜就反胃。
这次的韭菜鸡蛋面妻原本是不想动筷子的,但抹不过母亲三番四次让来让去的面子,很无奈地端起了碗,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希望能得到我的救助。我说你能吃几口就吃几口,剩下我吃。明确了有人帮着收拾残局,妻犹犹豫豫地接过了母亲让了多次的碗,动了筷子。这一动即没有收住,三下五除二,两碗面跑进了她的肚子。这是妻吃饭创下的最高纪录。在我的印象中,妻吃米饭最多一两,吃馒头撑死一个小的,吃面也就稀稀一碗,像这样刚下酒桌还能一口气拿下两碗,绝对是创记录。妻放下碗偷偷对我说,其实我还想吃,就是肚子不够用。
母亲没动筷子,只盯盯地看着我们狼吞虎咽。见我们吃成这样,如很快卖完了瓜的王婆,脸如一朵盛开的黄花菜。
我跳下炕,在院子转了几圈抽了两支烟,屁股与炕沿刚套上近乎没多大工夫,晚饭又成群结对上了桌子。四个凉菜四个热菜,一个战斗班一样。
这才是所谓的正餐,先前那顿相当于点心。这凉菜热菜之后,又是韭菜鸡蛋面。
尽管感觉上腹中没有任何让这面插足的地方,可一端起碗,忍不住又是一碗。似乎回家就是为了吃面,过吃面的瘾。
妻看了我一眼,很不好意思地也端起了一碗,埋着头几下又消灭了。饭后,妻悄悄对我说,明天让妈还做韭菜鸡蛋面吃。
由于我们的到来,一家人围着我们一下子连续转了几个小时,转昏了头,竟忘记了喂猪喂狗喂鸡,那也是我们家的几大员呀。我们兄弟姐妹不在家的时候,全靠了它们给爷爷给父母制造兴奋点,在爷爷和父母的眼里,它们也跟自己的孩子一样亲切,并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着它们。
母亲走出门去,见猪圈门开着,便房前屋后“罗罗罗”地叫着摸黑寻找着。
夜晚的山如一个空洞的教室,母亲的声音很响亮很悠长地在山谷中回荡着。
猪是没脑子没记性的,说不定迷失在了哪条小路上或草丛中了,我不知它能不能抓住母亲的声音这根绳子走回家门。
母亲的身影被夜淹没了,只有声音能证明她的位置。
母亲依然“罗罗罗”地叫着,像叫我的乳名,我不由地向母亲的声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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