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二月,电灯小姐结束了在大学的学业,从杭州回到星城。
本来应该直飞广州然后奔赴英国读研的她,在人民路上新开的一家咖啡店里见了奶粉先生最后一面。这“最后一面”,当然是她自己认为的。
这世上有太多言过其实的“最后”,最后见一面,最后吃一顿饭,最后一次相约,最后一盘游戏。往往做好心理准备的“最后”不会实现,而真正实现的“最后”,大多是猝不及防的,伴侣的分离,亲人的离世,承诺的破碎,大抵如此。
奶粉先生第一次见到电灯小姐,是清晨在田径场的跑道上。
那时电灯小姐是奶粉先生所属班级的晨跑督导员,每天早晨跟着奶粉先生的班级一起跑圈,顺便记录出勤状况。
一段孽缘的开始,总是需要老天的帮忙。
电灯小姐是一个非常坚强和负责的人。这种优秀的品质体现在,即使在电灯小姐来例假的时候,她也会坚持每天的晨跑出勤。
但是人的身体是诚实的,它不懂得撒谎或是忍耐,只会忠实地按照化学反应公式来进行运作,疼痛是一种很直观的感受,直观到意志坚强也无法忽略。
跑了两圈后,电灯小姐的脚步有些虚浮,捂着小腹慢慢脱离了队伍。
有个人跟着她一起脱离了队伍,扶着她走下跑道在一旁坐下,看到她无碍后,自己又一个人加速并入了队伍里。这个人就是奶粉先生。
按照剧情,两人应该顺理成章地认识,交换联系方式,相熟,然后相恋,然后再分手。
那天从扶着她走下跑道,到晨跑结束各自散去,电灯小姐没有和奶粉先生说过一句话,连感谢都没有,而奶粉先生也没有主动找过电灯小姐,就像是比武切磋,点到为止,所有的风云际会、电闪雷鸣都在那一刻戛然而止,没有一丝一毫的越界。
在默认这件事没有发生这一点上,两人有着惊人的默契。
电灯小姐和奶粉先生的第二次交集,就发生在他们第一次交集的三个月后。准确地说,应该是两个月零二十九天。
两人相遇在KTV的包厢里,双方是各自的基友闺蜜。
“谢谢你。”
“谢我什么?”
“那天晨跑,谢谢你。”
“没什么,我就看你是个美女,才去扶的。”
电灯小姐当时的表情非常精彩,绝对比她得知自己中了五百万的消息还要来得震撼。
“呵呵。”
当天晚上,奶粉先生从基友的闺蜜那里要到了电灯小姐的微信号。
“威廉古堡,对方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同意,已添加。”
如果主动这个属性能够量化,数值越高越主动,那么电灯小姐和奶粉先生在这个数据上一定都是负数,属于高冷到死的人种。
在这种强到逆天的种族天赋的加成下,所有的喜欢、在乎、关心甚至一切积极向的情感都会被强行压抑,然后通过一种当事人完全察觉不到的途径慢慢泄露出来。
两人成为微信好友的第十七天,迎来了一次阶段测试。
电灯小姐考砸了,和家里人闹翻。
“在吗?”
“在,怎么了?”
“这次考试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没进没退。”
“关于成绩你爸妈没说你?”
“没有啊,他们不太关心这个。怎么,你考得不好吗?”
电灯小姐发了个低落的表情。
“一次考试并不能说明什么,下次努力就好了呀。”
“我又不关心考试。”
“和家里人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
“我看你朋友圈不怎么友好,猜的。”
“算了,不说了,烦。”
两人成为微信好友的第四十二天,在三楼通往办公室的走廊拐角,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对彼此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又去办公室?”
“是啊。”
“你怎么这么学霸?”
“哪里学霸了,只是无聊。”
“我第一次听说这种理由。”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两人成为微信好友的第六十天,奶粉先生在微信上跟她说,“你说一个男生同时喜欢上两个女生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应该会有一个更喜欢的吧。”电灯小姐配了一个白眼的表情。
“哦……”奶粉先生甩出一个字,顿了顿,“那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你。”
两人成为微信好友的第八十二天,奶粉先生提出了分手。
“我觉得我还是比较喜欢一个人,所以我觉得……”
“我知道,好,没关系。”电灯小姐打断了他。
两人成为微信好友的第九十天,奶粉先生提出了复合。
“好,可以。”电灯小姐语气很平静,尽管叠用了两个同意思的肯定词。
两人成为微信好友的第一百五十六天,电灯小姐和奶粉先生陷入了冷战。
“我没有不相信你。”
“你这样就是不相信我。”
“那你要我怎样。”
“我说过了我不要你怎样。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我真的没有不相信你。”
两人成为微信好友的第四百二十天,电灯小姐删光了奶粉先生所有的联系方式。
在这之前,两人之间上演了无数次分手、复合、冷战、结束冷战的戏码,内容都惊人地相似。
如果要给这场充满火药味却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定个主题,那一定是关于信任和不信任,关于安全感和缺乏安全感,关于电灯小姐的细腻敏感的心弦,关于奶粉先生的自尊,关于高冷人群的互相伤害,关于爱就不解释的结论。
这场恋情中所有能够数据化的信息全部被电灯小姐用笔写在她的日记本上,日期,地点,照片,礼物,爱好……白纸黑字,工工整整,仿佛这些文字和数字像是一支军队,在电灯小姐的指挥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我真的很爱他。”这句宾语是第三人称代词的话,电灯小姐把它写在了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我翻开这本日记的时候,电灯小姐已经在伦敦扎下了根,奶粉先生也在北京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
她找了一个英国籍的华人帅哥,他会英法德三种语言,只有中文说不好。
“以前以为默默付出不求回报就是爱,爱到遍体鳞伤意识模糊也要坚持。现在才知道坦诚相待明明白白才是爱,爱得心灵充实,爱得热泪盈眶。”
他找了一个北京本地的女孩,矮矮瘦瘦,齐耳短发,在照片上笑得很灿烂。
“她觉得有我就好,看着她过得开心我也高兴,反而不去纠结有没有安全感,我们也不准备在北京买房,去哪里现在还没想好。”
我看,爱不是默默付出,不是不求回报,不是坦诚明白,不是一意孤行,不是“as long as she is happy”。
爱就是见招拆招,招式尽了,接不住了,就结束了,你得寻上一个能接得住你的招的人。
练得一手独孤九剑破尽天下,那也忒无趣了点。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