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翻开手机,收到大哥的微信,说好久没有说说话了,问我最近过得如何。看时间,大哥是五点多发过来的,晚上家庭妇女的瞎忙活竟然忽略了这条信息,我内疚不已,急切不已,如果早点看到是可以和大哥视频说说话的。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十多年了,太久没见大哥,我已经很想他了。
想念大哥知道我要去他家,给我留了大半年的西瓜,又沙又甜,想念大哥骑着摩托车带我跨过坑洼的大河给我讲大河的历史,想念大哥半路停车,从兜里摸出50元钱特意告诉我如何分辨真假,想念大哥舍不得我离开,在新民车站拉着我的手等车……我在微信说,大哥,好久不见,我很想你了,微信刚发完,屏幕铺天盖地的星星落下,让我恍惚,我真是,好多年,不见我大哥了。
大哥是大姑家的大哥。奶奶一共生了六个。爸爸是老三,大姑是老二。大姑出嫁是到邻村的,那时候日子都不好过,很多人都去闯关东,刚巧大姑父一个叔叔在沈阳,她们一家就都去沈阳讨生活了。一去就在那里扎了根。最初知道大哥是从奶奶家的老相框里。被烟熏得漆黑的老相框镶着厚厚的玻璃挂在窗边。相框里相片不多,基本都是黑白色的,当了兵的父亲,刚入伍的叔叔,扎着大长辫子的姑姑,这些黑白的历史都仿佛跟我们隔了万水千山的距离,只有一张两个大男孩的照片让我特别感兴趣,蓝的天,绿的树,白展展的衬衣,两个男孩肩并肩冲着我们笑。奶奶说,那是你们大哥和二哥,是你大姑家的,在东北。“多大?”“我大哥多大?”我总要缠着奶奶讲讲。因为我没有哥哥,我特羡慕别的小伙伴有哥哥。奶奶总会指着左边那个留着郭富城分头的,笑的更灿烂的指给我说,这是你大哥宝会,这是二哥,你瞧瞧,长得多么虎实。你大哥差不多也要大你十岁了。说完,奶奶总是会紧抿着嘴,望向窗外,过一会,像自言自语一样,嘟囔着“回不来了,回不来了,忒远,到我死可能也回不来”。那时候对大哥的印象都是从奶奶口中听到的。小时候通讯工具没那么顺畅,写个信,打个电话都很费劲。久而久之,对大哥的印象也就只停留在照片里的白衬衣和富城头了。
感觉距离上有了变化的时候是我上了大学。大学在长春,奶奶不知道长春市哪里,但长春在东北他是知道的,她总念叨,你大姑就在东北。大概奶奶一直觉得东北是一个屯子,长春到沈阳也就是赶个集的功夫吧。她一直觉得我离大姑很近,总是念叨我可以去看看大姑,加上爸爸也说了好几次,于是,在大三的国庆节,我第一次去了大姑家。
大姑家不在沈阳,在沈阳下面的新民。我坐火车到沈阳,从沈阳倒大巴到新民,从新民倒小巴到他们镇上,大哥说去镇上接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大哥。大哥瘦高瘦高的,让人一眼看上去就特别踏实,大哥的眼睛是韩家人特有的细长眼角,跟爸爸和叔叔很像,不一样的是,照片上是笑的灿烂的小伙子,而我见到大哥,他已然是额头上添了皱纹,眼角中藏着疲惫的中年男人了。好奇怪,第一次见面,跟大哥竟然丝毫没有陌生感,他用东北话亲热地叫我“妹儿呀,你可算是来啦”,“哎呀,这么多年,可算是见着老家来的戚了”我叫了一声“大哥”,大哥开心地笑着,那种笑让我觉得发自内心的温暖,他接过我的包,我跟在高了我一头的瘦瘦的大哥后面,心里很踏实,觉得有个哥哥真好啊。因为到了大姑家里天已经漆黑,只觉得东北好大。时间的流逝泯灭不了血缘关系,只见过没两面的大姑单是看着她那像极了奶奶一样的神情我就觉得亲切,。朴实憨厚的大姑父忙着宰鹅炖鹅给我吃,这些都让我觉得好像回了老家
大哥很照顾我。国庆正好赶上他们农忙,大哥他们还有活儿没干完,只要他忙的时候总是叮嘱他儿子,我的侄子陪我,小侄子八岁,刚上一年级,细细高高的小侄子很懂事,经常小姑小姑的叫我叫地亲热。大哥只要一有空就带我到村子里,或者到地里去转转。我能感觉到,来了一个妹妹,大哥是多么欢喜,我也是,整日地被这种欢喜包围着,那几天,我真切得感受到了来自一个哥哥的温情与照顾。大哥棚里种西瓜,他知道我要来,特意给我留了好几个,大哥把大西瓜抱进屋来,滚远翠绿的西瓜,一刀切开,大黑瓜子儿上都挂着沙,那真是天底下最好吃的西瓜。大哥一脸笑笑地看着我吃。“芳啊,想吃西瓜到大哥这里来,保准儿好吃,给你吃个够”自此后,大哥经常这样说,乃至于我大四去他家,是大冬天,大哥扔是报出了几个滚远翠绿的西瓜,我都愣了,零下二十多度的冬天啊,大哥是用什么方法把夏天就成熟了的西瓜放到冬天,却没有一丝破绽的呢。
大哥疼我,我在他们那边的每一天都能感觉到这个大哥的疼惜,仿佛他要把确实了这么多年的兄妹情这几天全部都弥补上去。他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去看大河,大河里的河水都干了,仅剩下几个坑坑洼洼的洞,他告诉我小时候他们在这里玩耍,告诉我原来有很多人住在大河边,但是因为河水变道他们都搬迁了。坐在大哥的摩托车上,风吹过来,把大哥的衬衫吹得鼓鼓的,我用手扶着大哥瘦却坚硬的肩膀,听他大声给我讲大河的历史。高高的蓝天,丝丝白云在天上悠闲得晃荡,摩托车下的灰尘裹着我们的裤脚,那个秋天,这种暖暖的兄妹情给了我无尽的慰藉。大哥疼我,我们俩在路上,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他什么都告诉我,在说到假钱的时候,大哥特意停下摩托车,从兜里掏出50元钱,教我可以用对折的方法或者看毛主席的衣领来辨认真假,至此这个小技巧我不知道传授给了多少人,虽然我没有去印证过真假,但是,大哥说的,我觉得,就肯定是对的。
除了大哥,我跟二哥接触的少些,大概那时候二哥是宗教信仰有些冲突,所以跟二哥见面的机会少了许多。倒是两个嫂子,带着我买衣服,临走时还塞给了我几张百元大钞,虽然以前从未谋面,但是很把我当妹妹看待了。
大哥爱读书,因为那时候网络没那么方便,大哥有一次让我帮他在网上买电工的书,我给他寄过去后,他竟然回了一封信,信封里还寄了钱来。我这个大哥啊,是多么得心疼自己的妹妹啊。
工作后,到了南方,也有很多时候想去大哥那里走走,可是伴随着孩子长大,属于自己的时间慢慢少了,想法始终是想法,都没有去实践它。前几年大哥回老家,刚好我在北京,我回去的时候大哥已经回了沈阳了。近在咫尺的距离竟然放过了见面的机会,我惋惜了好一阵子。
一晃都十多年了,小侄子大了,听说是长到了1米9的个子。我哥也,老了,听小侄子说大哥牙齿不好了,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听到这些,我都觉得心里一紧一紧的,大姑父走了,小侄子说大哥哭了好久。不敢想象那么重感情的大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我只能在微信上安慰他。
如果在现场,我会抱着大哥说,别哭,还有老妹儿呢。
这是我大哥,没见过几次面的大哥。这是我大哥,从未断过联系的亲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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