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噩梦中惊醒，眼前一片漆黑，只有一点路灯的光亮从窗外透射进来。感觉到眼角有一丝的湿润，轻轻的用手去揩了一下眼睛，还能触摸到淡淡的泪痕。
想给他打一个电话，借着微弱的光亮，终于从床头柜上摸索到了手机。撑起身子倚靠在床头，打开通讯录，看着熟悉的名字，刹那间才想到，这个电话再也打不通了。
今天下午，他的追悼会刚刚结束。他披上了国旗，他的尸骨埋在了烈士陵园，他的名字在石碑上刻成了永恒。
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我顿时傻愣了几秒。晃过神来，悲伤铺天盖地，我躲藏在黑暗里，泪流满面。我肆无忌惮的痛哭，努力压抑的哀号声变成呜咽回荡在空荡的房间里。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痛哭过，从他牺牲的那天起，我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我刻意回避着那一切，甚至回避着他的追悼会，我不愿意面对他逝去的消息，可是悲伤总是突如其来又躲避不及。
今天是他的头七，他回来了，跑到我的梦里，唤起我所有的记忆。
我记得我们一起并肩战斗过的1132个日夜，我记得我一起破获的126起案件，我记得我们一起抓过的183名犯罪嫌疑人，我记得我们一起喝过的每一杯酒，吹过的每一个牛逼，我都记得。在我的记忆里，像是一本日记，三年的岁月，走过的青春，从狂妄到沉稳，从稚嫩到老练，这一双手在这片“江湖”里行使的正义，我都记得。
嗓子嘶哑了，泪水也流干了，晃着还晕晕乎乎的头，挺着踉踉跄跄的脚步，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房间的灯光，不小心踹倒了昨日还未喝尽的啤酒瓶，发出撞击的声音。屋子里面弥漫着昨日呕吐物的酸腐味，擦过嘴的纸巾还卷成一团杂乱的散落在床头柜，颓败的气息让我原本就失落的心情更加的沮丧起来。
凌晨三点，透过落地窗外可见的路灯大都已经熄灭，只剩下星星点点的路灯还投射着微弱的光芒，努力守护着黑夜里最后的一点希望，努力给夜归人一点前行的勇气。
一辆红蓝闪光的警车忽然闪过，带着急促的警笛声，拐个弯便看不见了，只听得到警笛声渐行渐远。不知道在我看不见的那个地方，又上演的怎样的闹剧，或者是悲剧。对于警车里的人，可能又是一个漫长的不眠夜。很无奈，这却是每一个身着藏蓝警服的人必经的日常，透支着生命的活力，熬着黑眼圈，眼睛却泛着光死死的盯着黑夜里潜行的罪恶。亿万个沉睡的美梦，从来都不是凭空而来，在每一个人看得到或者看不到的地方，总有那一群人，在黑暗里带着一身温暖的光，站成一盏路灯，照亮着远方。而有的人，已经成了碑文上的一个名字，带着入警时拍下的那张填满微笑的照片，贴在了墙上。能记住他们名字的人总是寥寥，所有相关的故事不过是大部分人饭后一点惊心动魄的谈资。悲痛，只属于他们最亲近的人；铭记，只存在于那群一起并肩战斗过的人心底。
忘了我们一起熬过多少个凌晨三点，只记得那么多孤独的夜里，我们开着警车走遍辖区的大街小巷。还记得你偷懒将警车停在路边，窝在车里拉着我讨论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害羞的问我该怎样才能问到她的微信号。后来，你兴冲冲的跟我说请我喝酒，谢谢我的感情指导。后来，那个女孩在天堂应该还好吧？你在天堂见到她了吗？
回忆总是杂乱无章，那些躲在角落里的记忆也都冷不丁的窜了出来，敲打着我原本就昏昏沉沉的头。
强迫着自己从回忆的漩涡里跳出来，看着已经没入未知黑暗里的警车，我不知道车上坐着谁，是否是我认识的人，还是忍不住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兄弟辛苦了，注意安全！
在落地窗前呆立了几分钟，眼泪又莫名其妙的无声的淌了下来，眼前的路灯被折射成一道道昏黄的影子。不知道是因为酒劲还没有散还是回忆太过灼热，感觉到身体在发烫。
拖着疲惫的脚步踱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水珠坠在脸上，折射着暗黄的皮肤，渐生皱纹的额头，充满血丝的双眼，恍惚间有点认不出自己了。
好像是在看一张陌生的脸，镜子里的那个人盯着我看。
他的脸上写满了沧桑，骨子里透着沉稳，眼里泛着狼性的光，而我还是当年的那个我，青春稚嫩，对所有的事物都充满着好奇，急于探索一切的未知。我们穿越三年多的时间距离，默默对视，我像是一个忠实的观众，从他的眼里默默的阅读这三年，他走过的风霜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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