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镜面还不是水面
“没错，你得先像找到烟花的引火线一样先找到通往平行世界的大门在哪里。”山下红颜在烟灰缸里碾死烟头，一边掏出手提包里的口红，再一次逐字对我说了这句话。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酒吧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变得十分热闹，刚才溪水般的古典音乐不经意已经换成了瀑布般的电子流行乐，真正的黑夜已经开始了。
我开始稍微能理解一点这句话在句法上的含义了，可还是一头雾水，嗓子干得难受，灭掉手中的烟，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朗姆酒，开口问她：“所谓的平行世界只是我那个故友去世之前的一刹那的幻想而已，难道还真的存在不成？再说就算真的存在什么平行世界，也不可能像国界线一般划分得一清二楚，这条线往东就是现在的世界，这条线往西就是平行世界之类的。所以怎么会有 ‘通往平行世界的大门’一说？”
红颜对着携带式梳妆镜补完了口红，然后抬起头看着我继续说道：“你先不要着急，我也跟你一样，到现在为止还是完全蒙在鼓里的感觉。谁都不会一口吃成胖子，事物的发展都是根据一定的线索一步步循序渐进地进行的，就像……就像女生编麻花辫一般，得先从头顶分好纹路，再顺着纹路一点点编下来。所以说目前你要做的，就是先要找到通往平行世界的入口，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会顺汤顺水地进展下去。”红颜伸过头来，用手捋了捋披在肩上的头发，生怕被别人听到一般，压低了嗓音说着，刚涂完的红唇像刚新鲜出炉的草莓蛋糕在距离我不足十厘米的地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呢？入口云云之类的。”我有点怀疑对面坐着的女子是不是患有臆想症之类的精神疾病。
红颜的身子向身后的靠背上靠去，抬起胳膊舒展了下腰身，从手腕上退出来一根黑色的橡皮筋，三下两除二就把头发在脑后束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然后又坐直了身子，像从花瓶里挑选康乃馨一般从烟盒里拣出一根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继续开口道：“现在轮到我告诉你一个说了你也可能不会相信的秘密了。”
“不妨说出来听听。”
“我在很久之前，也像你一样，突然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或者说成被谁赋予了一项神秘的任务更为准确一点。我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确认这不是我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念头，也不是活在真实的梦境里。”
“神秘的任务具体是指什么样的任务？”我们的对话已经完全超出我的预料。
“一时跟你解释你也不会明白。你现在只需知道我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被安排在这座城市里，一直在等待与你相遇的这一天。就跟你一觉醒来突然得知了自己的死期一般，我在经历了一场可以称之为灾难的不幸之后，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 ‘喂，你，别看了说的就是你，从今天开始，你就得好好地在神户待着，要不了多久，你就会遇到一个叫做赵秦之的家伙，相信他的样子现在已经刻在你的脑子里了吧？遇到他之后，好好地完成我交代你的任务哦，不要让我失望山下，你可是我千挑万选才挑选出来的人选……’。就是这种离谱到让人抓狂的念头，我一开始甚至花了大价钱去看了国内所有最好的精神科医生，可他们得出的结论都如出一辙——你由于长期从事令人心情压抑的工作，内心的压力一点点郁积，所以才会导致突发的臆想症状，只要放松身心，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要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你是说你早就知道你迟早会跟我见面？”这下我终于敢确定对面的确坐着一个女疯子，而我居然也像个疯子一般对她的疯言疯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正是如此，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愈发相信我得知的消息不是我凭空臆想出来的，我绝对会在接下来的某一天——也就是已经发生了的今天，会在某个地方——也就是现在这间小酒吧，遇见一个名叫赵秦之的人，并和他一起认真完成我被赋予的任务。我刚不是也跟你说了，我相信世间轮回，相信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就像能量守恒定律一般，我跟你相见是早已设定好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我突然就想到了很久之前玉樱的那一句“所有的结局都已经设定好了，就像樱花终究会凋谢，海棠终究会结出果实，所有的结局都已设定完毕，就等时间来验证一切。”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具体会在何时何地见到你我之前也一无所知，但 ‘迟早会见到的’这种想法却一刻都未曾从我的脑子里打开门走出去过。今天本来真是因为白天那个女孩的死亡心情变得很糟糕，就打算跑到这家酒吧来喝个痛快，然后再回家睡个痛快，明天一早又元气满满地起床上班，继续打理形形色色的尸体。喝了一杯果汁酒后就没什么兴趣了，正打算回去的时候抬头就看到了你，心里 ‘咯噔’了一下，就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红颜的神情十分严肃，完全没有半点在开玩笑的意思。
“我姑且先相信我们迟早会相遇这件事，那遇到了之后又会怎样呢？如果我脑子里的念头是正确的话，反正我在这个周末就会死去了。难道你还会跟着我一起死去不成？”
“还未发生的事我也不敢拍着胸脯跟你打包票，但只要顺着纹路终究会编出漂亮的麻花辫不是。等着看吧赵君，你的死亡之旅才刚刚开始呢。”说话期间，红颜又抽完了手中的烟，将烟蒂按死在烟灰缸里。三段被压弯的烟蒂像三株茶树菇一般蜷缩着身子躺在白净的陶瓷烟灰缸里。
我甩了甩脑袋，一下子接受的信息量太大，脑子里出现了严重的交通堵塞，一时根本无法完全理解我面前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子所说的一切。
“真是令人费解啊，这一天发生的一切，脑袋里堵车堵得都赛过中国北京了。”我抱着头抱怨道。
红颜撩起白衬衫的衣袖，看了下白玉手腕上的卡西欧牌女士手表，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明天还有一大堆尸体等着我去收拾呢。赵君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暂且忘掉今天所知道的一切，放空脑袋，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的几天可是一场体力和脑力缺一不可的硬仗哦！”说着红颜开始整理起桌子上的烟盒、打火机、口红之类的物什。
“哪还会睡得着啊今天……”我叹了口气，扬手唤来了服务员，买了两个人的单。
我和山下红颜站在酒吧门口等出租车，初秋的夜晚，风也变得很温柔。东门街上灯红酒绿，人来人往，比新年集市还要热闹。
“我说，山下桑，你今晚所说的一切真的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我还是想再确认一下，一边踢着脚底下一颗小石子，一边说道。
山下红颜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不相信？”
“我觉得这事换做谁一时半会儿都难以相信吧？”
“说的也是，平行世界啦、被赋予的神秘任务啦、早已安排好的相遇啦，吧啦吧啦的，这一切对你来说一时半会儿可能还过于抽象无法准确理解。要不这样吧，你就幻想你的面前有一面镜子，镜子外面就是我和你此刻正存在于的世界，镜子里就是另一个平行世界。”
“镜子？”我努力在眼前黑漆漆的马路上想象出一面赞新发亮的镜子来。
“对的，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镜面还不是水面，你还不能一个指头便戳过去。”
“镜面还不是水面，我还不能一个指头便戳过去？”
“正是如此。”
“那镜面何时才会变成水面？”
“等你找到平行世界的大门，并用钥匙打开大门的时候。”
“好吧，又绕回到大门的问题上来了。”
“所以说了不要着急，一步步来就是了。”
说话期间，我们面前停下了一辆出租车，西装笔挺的司机从车上下来，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替红颜打开了车门。
红颜拎着手提包坐了进去，摇下车窗看着我。
“我们还会见面吗？”我内心居然有一丁点不舍。
“当然。”红颜一脸确信不疑的笑。
“可你没给我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我怎么联系你？”
“不需要什么联系方式，到时候就会见到了。”红颜脸上又变成了意味深长的笑。
真是个爱卖关子的女人，我心想，笑了笑，对她摇了摇手，说了句：“再见”。
红颜回了句：“那么，下次见咯。”出租车就呼啸一声开走了。
我看着车屁股那两盏红色眼睛似的尾灯，心里怅然若失。
我在不远处的7-11买了包万宝路，拆开包装站在店头抽掉一支，刚准备前往电车站的时候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情人福岛花田发来的一条短信：“有时间吗？今晚是否可以见一面？我有些话想跟你说。”短信后写着一串她家的地址。
今天还真是没完没了了，我心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