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村子里突然传来几声狗吠,这声音就特别刺耳。一个人呵斥了两声,狗就不叫了。村子又恢复了寂静。
这个村子叫青草林老围,也算是个城中村吧。不大的村子中间还有一口水塘,水塘里的水绿得发光,象一张丝滑的缎面。走出村口就是公路,周围大大小小的公厂,商家不计其数,好在走进村子就安静下来了。
我在黑暗中呆坐很久了。一只蚊子在我耳边飞来飞去,懒得动手赶它,不就是想吸我两口么,反正也咬不死我。
窗口有光线射进来,映在墙上。墙皮好多地方凸出来,仿佛随时可以脱落的样子。这房子不知道有多少年了,我租进来都住了有七八年。搬进来的时候还刷了一遍,靠床的一边贴了墙纸,现在刷过的墙又要脱皮。
和房东说了几次也没用。房东是个老太婆,听说她老公去到香港就又娶了一个,就再也没有回来。房东家有两栋六层的楼房,确切地说,房东的老公有两栋楼房,一栋给了大老婆,也就是我的房东,另外一栋是挨着的,给了小老婆,小老婆跟着她老公在香港,回来得极少,房子交给別人在打理。听楼下的租户老陈说,房东是个很厉害的老太婆。我也没见过她两次,每次缴房租都是转到她媳妇的微信上。刚找她来租房子时候,跟她说这房子这么破,还要自己修补,能不能少点?她的脸立刻就拉下来了。她大概是说能租就租,不租就算了。我听不太懂她说话,她说话声音很大,手还不断挥来挥去。
而事实上房子也是难找,考虑到这个地方离公司也不远,我们还是租下来房子。后来租金一直涨一直涨,我就跟房东媳妇抱怨,她媳妇说:没办法,都是婆婆说了算。
其实也只是抱怨,并没有对减房租抱多大希望,毕竟到处都在涨房租,没听说减房租的。
倒是和房东的媳妇聊过几回,我说打工一个月就那点钱,交了房租,除去生活费也不剩多少。她听了,叹了一口气,说还不如回家种地的好。从她的叹息声里,我听出一种同情之后的无奈。她是江西人,嫁给房东家的儿子,是第二任媳妇,头一任生了个女儿就离婚了。她嫁过来生了个儿子,过两年又生了个女儿,现在连同老公前妻的女儿一共是三个孩的母亲了。
她说她不想上班,在养孩子也好,反正是有家婆帮忙带。上班的话没有文凭也没有什么技术,进厂只能做普工,做普工的话要上夜班,她吃不了那个苦。
我在想,养孩子难道就不苦吗?都是苦,有的人吃不了这样的苦就要吃那样的苦。人活着哪能不吃苦。命不好的人,吃了这样的苦还要吃那样的苦,命好的人,吃一样苦就可以了,就象房东家的媳妇。我不知道她怎么嫁到他家的,她不说,我当然也不问。
在青草林老围住了这么多年,其实也没有认识几个人。认识的这几个,都是和我一样生活在最低层的人。熟一点的要数楼下的租户老陈。老陈是河南人,到这个村子住了好多年了,我来的时候她就在这里。老陈的老伴是收废品的。每天早出晚归。老陈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大媳妇在广西搞快递。老二两夫妻在这边打工,生有一儿一女,和老陈住一起。老三在另外一个城市,几年前有一个女朋友,还没结婚,但是生了一个儿子,叫星星。我从未见过星星的母亲。星星两三个月的时候就跟着他的爷爷奶奶,每次看到他,我会叫他的名字,逗他,但是我从未见他笑过。他不怎么理人,叫他好象没听见,再不就是躲在他奶奶身后,抱住他奶奶的腿。他奶奶告诉我说,星星妈妈把他送过来就回贵州老家了。现在偶尔也会叫星星视频,但是星星不肯和他妈妈说话。他就只管他二伯母叫妈妈。老陈每天早起侍候孙子,送孙子上了幼儿园,就要去工厂,多半是打零工,因为打零工自由,不用上夜班,方便照顾小孩子。从她脸上根本看不出什么愁苦,或者挣扎的痕迹。好像在她的世界里,都是风清云淡的平常日子,她理所当然要日复一日地过下去,别无选择。只是我对她,还有许多象她这样的人。总是心生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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