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东莱博议·邓三甥杀楚子》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译文】

阴气、阳气、风气、雨气、晦气、明气，是老天爷的六种气机。阴气太重就会流行寒病，阳气太重就会流行热病，风气太重就会流行皮肤病，雨气太重就会流行肠胃疾，䀲气太重就会流行迷乱之病，明气太重就会流行心病。有的医生竟然说：“这六种气就是患病的根源，一定去掉这六种气，病才可以治好。”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不怪罪人却怪罪天，这显然就是天底下最拙劣的医生了。守护健康的主因在我本人，得病与否与六气无关；守护国土的主因在最高统治者，亡不亡国与四邻无关。端正身心，管好自己的六根，爱惜自己的精气神，按时吃饭作息，严肃对待疾病预防，六气虽然过激，对你的身体又有什么伤害？培植你的德行，让百姓有获得感，严明你的政令和刑罚，加强你的边境守护，训练你的军队，周围邻居即使非常暴虐，对你的国家又有什么伤害？邓国的三个外甥，不懂国家存亡应归因于治理水平，反而把国家兴亡寄托在楚子的生死之上，急着要把楚子杀死，这是多么的不明智呀！当然，他们更不明白：邓国兴亡与楚国没有半点关系。在楚国的周围有许多国家，如：陈、蔡、郑、许、江、黄、道、柏，等等。楚国不先攻打这些国家，却急于攻打邓国，难道不是发现邓国有可乘之机吗？不忧愁自己国家内部出了问题，却忧愁有邻国为敌（真是不得要领）。即使能够杀死楚子，楚国仍然存在呀；即使消灭了楚国，旁边还有邻国存在！这样的话，亡国的忧愁就没完没了。春秋时期，强国欺凌弱国，多国攻打一国，国家被消灭的事情，载满史册，假设邓国内部出了问题，其他诸侯就会争着攻打邓国，难道只有一个楚国想这样做吗？如果想用邓国三个外甥的主意，就必须吞并所有的邻国，这也太不明道理了！唉呀！周围的邻国很难被全部吞并，即使侥幸把周边的国家都吞并了，也无法保证国家安全。秦朝没有灭亡在消灭六国之前，却灭亡在消灭六国之后；隋朝没有灭亡在南北对敌之前，却灭亡于南北统一之后。亡国的根本矛盾，难道可以归到邻国身上？三个外甥的说法显然是荒谬怪戾的。然而，世上仍有许多人对邓侯不听三个外甥的话而感到遗憾。这不过是小人的通常想法——怪罪他人而不反思自己罢了。用这种立场来看事情，当然就会怪罪楚国而不怪罪邓国了。

桀被汤放逐到南巢后，对周围人说：“我后悔没在夏台那个地方杀死商汤！”唉呀呀！桀即使侥幸杀死了商汤，天下难道就没有放逐桀的人了吗？桀做了一万件坏事，只有不杀商汤这一件事情做正确了，反而后悔——认为自己做错了。这是以仅存的一点善为羞耻，想把自己变成一个纯恶的，无所不恶的坏蛋，（桀）也太悲哀了！！

《东莱博议·邓三甥杀楚子》

阴、阳、风、雨、晦、明，天之六气也。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有医语之谓：“六气者，致疾之原，必使无阴、阳、风、雨、晦、明，而疾可除。”世宁有是理耶？不咎人而咎天，此天下之拙医也。守身在我，而疾不在于六气，守国在我，而患不在四邻。端汝视履，啬汝精神，时汝饮食，审汝药石，六气虽淫，于汝身何有哉？丰汝德泽，明汝政刑，固汝封疆，训汝师旅，四邻虽暴，于汝国何有哉？邓之三甥，不知国之存亡，系于我之治乱，反谓系于楚子之死生，汲汲然欲杀之，何其疏也！抑不知亡邓之原，曷尝志在于楚乎？环楚而国者，如陈、如蔡、如郑、如许，下至于江、黄、道、柏之属，不可一二数也。楚不先加兵，而惟急于灭邓者，岂非见邓有可乘之衅乎？吾国有可乘之衅，置而不忧，顾以邻敌为忧。虽楚子可得而杀，犹有楚国存焉；虽楚国可得而灭，犹有诸侯存焉：为吾忧者未始有极也。不是时，强凌弱，众暴寡，灭国之事，相望于策，使邓有衅可乘，诸侯将争欲灭之，岂独一楚哉？必若三甥之计，非尽吞四邻不可，亦迂矣！呜呼！四邻固不可尽吞，纵尽吞之，亦未可恃以为安也。秦不亡于六国未灭之前，而亡于六国既灭之后；隋不亡于南北未一之前，而亡于南北既一之后。亡国之衅，夫岂在于邻敌耶？三甥之言谬戾明甚，而世锋有追憾邓侯不用其言者，盖小人之情，咎人而不咎己也。用此心以观古人，宜其咎楚而不咎邓也。桀既放于南巢，语人曰：“吾悔不杀汤于夏台！”吁！桀虽偶能杀汽，天下岂无放桀者耶？桀为万恶，仅有不杀汤之善耳，反自改线以为失，是耻一善之尚存，欲万恶之皆备也，哀哉！

附：《邓三甥杀楚子》

鲁庄公六年，楚文王伐申。过邓。邓祁侯曰：“吾甥也。”止而享之。骓甥、聃甥、养甥请杀楚子。邓侯弗许。三甥曰：“亡邓国者，必此人也。若不早图，后君噬脐，其及图之乎？图之，此为时矣。”邓侯曰：“人将不食吾余。”对曰：“若不从三臣，爷社稷实不血食，而君焉取余？”弗从，还年，楚子伐邓，十六年，楚复伐邓，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