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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心志主宰身体的,是圣贤;血气主宰身体的,是普通人。血气对于人来说,闲下来就放肆,劳累时就倦怠;高兴时就外溢,忧愁时就收敛;有活力时就充盈,快死去时就干涸。血气变化会引起心志变化,许多时候难以察觉。通常情况下,心志能够统领血气。当然,心志也会随血气改变,甚至,有时血气反而主导心志了。血气反过来主导心志,那么,我们的心志的盛衰,就被血气改变了。在济南历山耕种,制作五弦琴咏唱《南风》,有劳苦也有安逸,但是,舜的心志始终主宰自己;被囚禁在羑里,虞国芮国前来朝贡,有忧愁也有高兴,但是,周文王的心志始终主宰着自己;避席请教孝道,临终讲解孝道,有生存也有死亡,但是,曾参的心志始终主宰着自己。楚武王以南蛮对抗中原诸国,临阵对敌的时候非常多,到了晚年,攻打一个小小的随国,心里却惶惶不安。他从来就不懂得用心志主宰自己,只是凭借一腔血气罢了。是的,平常临阵对敌,并非他能主宰心志,只是血气方刚罢了。临近死期,血气已经干涸,心志又怎能不随着惶惶不安?
楚武王的妃子邓曼把原因归咎于天意,又归咎于鬼神。却不知道心志就是天,而且从来就没有什么事物在心志之外;心志就是神,从来就没有什么鬼神在心志之外。又怎么可以舍掉心志向外寻找原因呢?(无形的能够主导有形的,有形的能够反作用于无形的)心志因为气血衰竭而不安;气血的本源却是心志。吃幼苗根的蟊生在庄稼地里,然而祸害庄稼的就是蟊;蚋虫生在醋中,然而,败坏醋的也就是蚋虫。血气生于心志,然而令心不安的正是血气。假设楚武王领悟这个道理,那些心中之贼,又怎么会是外来的呢?唉呀!这种把心志与血气对立起来的看法又不对了。(天下所有的道理都是一贯的,而不是二分的)心志(浩然正气)与血气本来就是同一个东西(可以称之为元气),只是因为养和不养,所以出现了两种不同名称。如果心志失去血气滋养,那么血气就是心志的盗贼。如果心志得到血气滋养,那么血气就是心志的辅臣。溃败散乱到不可收拾,在生死关头失去主宰的,就是这个元气;神诮端明,镇定自若,到了生死关头仍然能够主宰自己的,也还是这个元气。(用治国来打个比方,心志必须主宰血气)唐朝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又有哪一个不是当年的强敌呢(只不过是唐太宗能够主宰他们罢了)?
《东莱博议·楚武王心荡》
所听命于心者,圣贤也;心听命于气者,众人也。凡气之在人,逸则肆,劳则怠,乐则骄,忧则摄,生则盈,死则涸。气变则心为之变,有不能自觉焉。志者气之帅也,今心随气变,而气反为志之帅矣。气反为志之帅,而吾心志之盛衰,惟气所移。历山之耕,南风之琴,劳逸变于前,而舜之心未尝变也;羑里之囚,虞芮之朝,忧乐变于前,而文王之心未尝变也。辟席之时,易篑之际,生死变于前,而曾子之心未尝变也。楚武王凭陵诸夏,临敌多矣,迨其季年,伐蕞尔之随,而心荡焉。彼初未知治心之理,所恃者血气之刚耳。平时临敌,非真能不动也,气方刚也。死期将至,血气既荡,心安能不随之之而荡乎?彼邓曼者,方且归之天,而又归之鬼神。抑不知心既天也,未尝有心外之天;心即神也,未尝有心外之神。乌可舍此而他求哉?心由气而荡,气由心而出。蟊生于稼,而害稼者蟊也。蚋生于醋,而败醋者蚋也国气生于心,而荡心者气也。使楚武而悟,则贼吾心者,岂他在耶?吁!又非也。浩然之气与血气初无异体,由养与不养,二其名尔。苟夫其养,则气为心之贼;苟得其养,则气为心之辅。亦何常之有哉?溃乱散越,临死生而失其正者,是气也;泰定精明,临死生而得其正者,亦是气也。凌烟图绘之功臣,谁非前日之勍敌耶!
【附评】
钟伯敬曰:“论治心养气,精微透彻,深得天人合一之旨。然邓曼一妇人,既前知莫敖之必败,今又知王禄之且尽,其慧心明眼自不可掩。”孙执升曰:“前篇说理,此篇说气,俱是大关头、大原委,却每于弄笔处有袅袅婷婷之致。江上峰青,秋波临去,使吾低徊不能已。”朱字绿曰:“亦只是老生常谈,而文致斐叠,令人把玩不置。”“前篇君子守礼意,用在后;此篇君子治心意,用在前。前篇结处以城不厌高作波,此篇以贼不可去作波。文家变化,随处不同,学者知此,可不走入死路矣。”张明德曰:“语语透宗,而文致更缥缈委折,令人寻味不尽。前篇说理,此篇说气,将治心意阐发得痛快直截。而结处又以养气为关键,文入妙来无过熟,此为得之。”
附《楚武王心荡》
鲁庄公四年,春,王三月,楚武王荆尸,授师孑焉,以伐随。将斋、入告夫人邓曼曰:“余心荡。”邓曼叹曰:“王禄尽矣!盈而荡,天之道也。先君其知之矣,故临武事,将发大命,而荡王心焉。若师徒无亏,王薨于行,国之福也。”王首富行,卒于樠木之下。令尹斗祈、莫敖屈重除道梁溠,营军临随,随人惧,行成。莫敖以王命入盟随侯,且请为会于汉涔,而还。济汉而后发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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