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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中和之气招致祥瑞,乖戾之气招致灾异,二种不同的气场招致相应的事物,就像鼓槌与鼓一样。事物的祥瑞不如人的祥瑞,所以,国家以出现圣贤为最大的祥瑞,以德瑞之星、三色彩云、神雀、甘露为次一等的祥瑞;事物的灾异不如人的灾异,所以国家以奸佞之臣为最大的灾异,而以扫帚星、流星雨、龟的变态、牛的怪胎为次一等的灾异。所以姬历、姬昌相继成为古公亶父的子孙,武庚、禄父一起养育在商纣王的家中,也算是各从其类了。卫宣公不讲最基本的做人规矩,胡搞乱伦,腥臊不堪,臭气熏天,乖戾之气所感召的,应该是凶狠、叛逆、奸邪、丑恶,但是伋、寿两个孩子却生在卫宣公家。难道是天理在有个时候错乱了?答案是:“这正是所谓的天理!”世人都用人欲来败坏天理,天理却无法败坏。卫宣公的家里,三纲已经败坏,五典已经毁弃,一切正常的人性都已经丧失殆尽。然而,伋、寿这两个儿子却忽然出生在这样最丑恶最污浊的地方。这表明老天爷赐福,即使是错乱昏悖的场所下,并非被遗忘呀。伋、寿这两个儿子从小长大,见到的听到的都是些不正经、不要脸的事情,他们却坚定不移地严格要求自己,任环境如何恶劣,也不能改变,难道不是靠他们自己做到的吗?这就是老天爷通过这两个孩子来彰显公理并没有消亡啊!唉呀,天理永远存在!卫宣公无道,老天却送给他贤良的子孙,这样就能改变乖戾之气为祥瑞吗?答案是:“伋、寿这两个儿子,对君子来说是祥瑞,对卫宣公来说就是妖孽了。”他认为是邪的,我却认为是正的;他们认为是浊的,我却认为是清的。从卫宣公周围的奸佞之辈看,难道不正是妖孽吗?谗言、诬陷,导致伋、寿这两个儿子死亡,又导致惠公被驱逐,又到黔牟被流放,又导致左公子泄、右公子职被杀,天下没有比这个变故更大的了。我从这里明白天道确确实实存在,乖戾之气肯定会招致灾异。老天爷虽然赐予祯祥,人却无法承受,那么祯祥就变成了灾异。假设卫宣公因为见到两个儿子的贤良,一念之间悔悟清醒,然后归于正道。先端正后宫和家风,再端正朝廷,再端正百官,再端正万民,一层层的推进下去。那么,整个卫国的风气就会像春风春雷驱动一样,冰雪消融,一元复始,焕发勃勃生机。当然可以扭转颓废淫靡习气,成就坚贞亢健的新风尚。但是,现实中的卫宣公又怎能做得到呢?当然了,卫宣公根本就不值得去谈论。但是,凭着伋、寿二人的贤良,反而不能阻止卫国的大乱,又是为什么呢?答案是:“黍、稷、穜、稑等粮食种子,也秉承了很好的天赋。按照规律播种、培植、精耕、细作的,是人。不按照规律,不顺应农时,耕种在盐碱地和草莽中,管理时又是消灭又是破坏,还指望获得满仓盈厢的大丰收,又怎么能够?”伋、寿二人的天赋,是舜的天赋。舜面对顽父嚣母,最终能够感化他们。伋、寿二人虽然能够守住做人的本分,却未能成就美名,反而成就了父母的恶名。细细思考,并没有别的,就是因为伋、寿二人的格局和见识都没有舜广大。看伋、寿二人的出生,我们可以得知天理不可能被消灭;看伋、寿二人的死,我们可以得知天资是不可凭借的。这种深刻的道理,对于那些没有洞察天道人道、无法通达性命本原的人来说,哪里又能理解呢?
《东莱博议·盗杀伋寿》
和气致祥,乖气致异,二气之相应,犹桴鼓也。物之祥不如人之祥,故国家以圣贤之出为祥,而景星、矞云、神爵、甘露之祥次之;物之异不如人之异,故国家以邪佞出为异,而慧孛、飞流、龟孳、牛祸之异次之。是以王季、文王迭出于古公之裔;武庚、禄父实育于商纣之门,亦各从其类也。卫宣公之无礼,错纵悖乱,腥闻于天,乖戾之气所召者,宜其为凶、为逆、为奸、为恶,而伋、寿二子并生其家。然则天理有时而舛乎?曰:“是所以为天理也!世皆以人欲灭天理,而天理不可灭。”彼卫公之家,三纲坏矣,五典隳矣,凡生民之常性皆剥丧而无余矣。而二子之贤,忽生于至丑至污之地焉,是知上帝之降衷,虽在错纵悖乱之中,未尝不存也。二子自幼而长,所见闻者何事?而介然自守,习不能移,岂得之于人乎?是天以二子彰此理之未尝亡也!呜呼!天理固然矣。在宣公之无道,天反以贤子孙遗之,亦有乖气而或致祥者乎?”曰:“二子之贤君子之所谓祥,而卫国之所谓妖也。彼以其邪,我以其正,彼以其浊,我以其清。自淫朋恶党视之,岂不犹妖孽哉!谗谮秶,致二子之死,又致惠公之逐,又至黔牟之放,又致左、右公子之诛,其为变孰大焉?吾是以知天道之不可诬,乖气之果致异也。天虽降祥,人无以承之,则祥变而为异。使宣公因二子之贤一念悔悟,而复于正,正宫闱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风驱雷动,万物皆消,固可以移匏叶、桑中之诗,而为汉广、行露之章矣,此岂宣公之所及哉?”宣公固不足责,以二子之贤受之于天者如此,反不能已卫国之乱者,何欤?曰:黍、稷、穜、稑之种,受于天也,如是而播,如是而植,如是而耕,如是而获者,人也。卤莽灭裂,而坐待仓厢之盈可乎?二子之受于天者,大舜之资也;其处玩父嚣母之间,终至格奸。虽守区区之介,死于无名,成父母之恶者,无他,其所以充养而广大之者,不如舜耳。观二子之生,则知天理之不可灭;观二子之死,则知天资之不可恃。是道也,非洞天人之际,达性命之原,何足以知之?
【附评】瞿昆湖曰:“前后有擒有纵,有结有伏,甚有理趣。”朱履安曰:“乖风致异,谁不解道,不能说得奇快若此。”朱字绿曰:“乖气致异,邪乱之家。异固异,即祥亦异,抢到天生善人于不善之家,以见天理之常存。不善之家,虽有善人,而亦不能化其不善,以见天资之不可恃,愈出愈奇,越压越正。”张明德曰:“伋、寿之贤,却生于宣公,天道其可问耶?构此题吾几欲阁笔,文妙在偏以此为天理未灭绝处。不有二子,则卫宣之恶不彰,不致惠公之逐,不致黔牟之入,又不致有左、右公子之诛,此天之所以明目张胆显示其祸于宣公也。天道其可问耶?其不可问耶?先生洞见本源,为此千古创率,真所谓愈出愈奇,愈奇愈正。”
附:《盗杀伋寿》
鲁桓公十六年,初,卫宣公烝于夷姜,生急子,属诸右公子。为之娶于齐,而美,公取之,生寿及朔。属寿于左公子,夷姜缢。宣姜与公子朔构急子,公使诸齐,使盗待诸莘,将杀子。寿子告之,使行。不可,曰:“弃父之命,恶用子矣?有无父之国则可也。”及行,饮以酒。寿子载其旌以先,盗杀子。急子至,曰:“我之求也,此何罪?请杀我乎!”又杀之,二公子故怨惠公。十一月,左公子泄,右公子职立公子黔牟。惠公奔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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