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母亲

如果能够穿越时空去见到还没生你的年轻的妈妈，你会对她说些什么？

“别生我，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吧。”

“别嫁给我爸。”

“抱歉，我是女儿。”

“抱歉，没有早点关心你。”

“辛苦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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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行走至此，我爱的人很多很多，哪一个也割舍不掉。如果非要选择那一个“最”，我愿回到生命的开始，用我初生的身体，把拥抱给我最爱的她――我的母亲。

母亲是个旧地主家的小女儿，即使不幸出生在那个“斗地主”的年代，却也依着父母和姐姐兄长享受了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我不止一次想象母亲在那段时光里是怎样地轻松愉悦，又是如何被爱和宠溺的光环笼罩，才得以避开那个动荡岁月留给人的黑暗印记。我想象不到。即使再美丽的童年，也难以抵抗时光的研磨，终会变淡，甚至消失，而我的母亲，却在经历了很多很多的苦难之后，依然纯真善良，不曾抱怨，不曾怨恨。我想象不到。

在我十八岁失去父亲的那年，母亲给我讲了她的过去，那不是我所想象的美好。母亲的记忆里没有爹娘，他们在她还不懂事的时候便已经相继去世了，照顾她的是她的哥哥姐姐，而同时她还要懵懂地接受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的怨恨。在一个巨大的败落的家庭里，她用她与生俱来的善良长成了一个好姑娘。因为家庭成分不好，婚姻也成问题，怕哥哥娶不到媳妇，她承担了换亲的责任：我舅舅娶了我姑姑，作为交换，她嫁给了我父亲。母亲24岁有了我，我从出生起参与了她的后半生。

上天有着一个坏了的天平，让我最爱的人守不来云开月明。婆婆无理取闹，丈夫脾气暴躁，孩子幼小不懂事，我不知道哪里还有人像我母亲一样，受尽万般委屈。受责难的时候，母亲只是默默地一边干活一边流泪，从来不诉苦不抱怨，只给我幼小的心里种下一颗温柔善良，任劳任怨的种子。我家的亲戚自私冷漠是我后来才体会到的，回想起来，我能在那样一个家庭里长成这个向善的样子，是多么地不容易！

父亲走的那天，我从学校赶到医院，母亲坐在病房门口张着嘴哭泣。没有声音，没有眼泪，紧闭的双眼收拢了眼角的皱纹，透着无尽的绝望。我抱着她的肩膀，安安静静地，陪着她哭。身边的人让我劝劝母亲，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父亲纵使脾气再不好，也给过我们数不尽的疼爱，撑着家里的一片天。他走了，我们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我若心疼一分，母亲的痛苦便足有十分，我有什么资格劝慰她？又有谁有这个资格？

人生如小说，如电影。我的温柔的母亲就像所有亲情故事里伟大的母亲一样，用柔弱的肩膀，撑起了这个家。她没有改嫁，像以前一样，默默伺候着依然无理取闹的我的奶奶，听着奶奶的责骂，悉心照顾着我们三个孩子，尽最大努力给我们一个温情的没有怨、没有恨的家。

我找不来一个词来形容这个伟大的女人，温柔？善良？坚强？都可以又都不可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一个我最爱的人。

给了我生命，赐予我善良，教会我温柔，这就是我最爱的她。直至生命的尽头，我想我依然想要拥抱的，还是她，我的至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