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刻意地忘记往事,可有的情节,我再怎么用力,也没办法抹去脑中残留的痕迹。每每遇到有关祭奠的节日,避无可避。
又是清明节,要不我和你说个二三句?诉说些许思念,这样会好一些。
比如二十多年前的冬天,农历十二月二十一的黄昏,雨夹雪,王师傅开着可庄橡胶厂的蓝色五吨货车,从颜市第二人民医院回我们的家。他们不让我坐后车厢,我执意要陪你,我不能放任你一个人回家。卡车的后车厢睡着你,你在我的怀中,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我真真切切地感受着温度从你的身体里流失,挽都挽不住。
风雪应该冷的刺骨吧?!我没感觉到。
2019年的清明节,罕见地没有下雨,起床,一个人煮一碗面,倒入各种酱,和一些乱七八糟的食材。一只蜘蛛用一根细丝从屋顶垂下,停留在我面前不足三十公分的空中,刚举起的筷子在我手中迟疑着愣住。
很早很早以前我母亲就和我说过,蜘蛛是亡人变的,那么,这一只就是你,你也想念我了,在这个节日里,恰到好处地来探望我?
我抬起头,你在门框之上,朝我微笑,还是年轻的样子。
我知道颜市的规矩,亲人的遗像是要挂在堂屋的,我一直是个不守规矩的人,硬坚持着把你的相片挂在厨房,饭桌对面的门框之上,这样,我和母亲一起喝酒时,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你,好象你一直在陪着我们,从来没有远离过,就象我那么执著着不听别人劝告,把你的骨灰留在家里整整十二年,直到实在留不住。
清晨,你停留在空中,一动不动,看着我将一碗面条连汤吃完;清晨,你在门框之上保持着微笑,一动不动,看着我将一碗面条连汤吃完。
这只蜘蛛靠的这么近,起身往洗碗池时,我不得不将凳子移后,好使我的手中的空碗和身体绕过不致于踫到它。
然后我回到座位,点上一根烟,看一眼蜘蛛,再看一眼相片中的你。
我一直刻意着遗忘往事,可有的情节,费再大的劲也没用,比如,在我和你极其有限的几十年缘份里,我一直一直忤逆着你,惹着你生气。
当我终于学会了一点宽容和慈悲,当我终于无限接近宽容和慈悲时,当我学会了如何欢喜,当我终于能保持一颗欢喜心时,我只能把这些欢喜,这些宽容和慈悲献给别人。
可是,明明这些欢喜,这些宽容和慈悲是要敬献给你的;明明,这些东西是要用来温暖和融化以前我那些无知的忤逆的。
你在我眼前不足三十公分的空中一动不动,是穿越了我的思维吗?你在门框之上一动不动,微笑着看着我,你的欢喜明明写在脸上,或许你早已原谅了我无知的忤逆,用你的宽容和慈悲。
有泪水悄悄在爬,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用笨拙的手指和笨拙的思维,在手机屏幕上划动,写下“你在我怀中慢慢冷去”时,我想起那个冬天的风雨来,卡车颠簸,就我们爷俩在后车厢,一起回家……
爸爸,别担心,我这两行不是悲伤,是节日里,因了看到你,而心生的幸福和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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