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文学,人们多会想起各种名著,或是唐诗宋词,或是名家名作。文学之与普罗大众仿佛天生有着云泥之别,仿佛只可敬仰而不可亵玩。加之文学作品汗牛充栋、丰富多彩,这又给有志于投身文学创作的朋友造成了极大困惑,以至于多不得其法而浪费了大量的学习时光。
《文学种子》是一本介绍文学的本质和表现形式,并解答文学创作中常见困惑的书。非常适合充满文学创造热情,又不得创作要领,不明努力方向的人群阅读。
作者王鼎钧为台湾散文大家,被誉为“一代中国人的眼睛”、“文坛常青树”,是台湾散文创作“崛起的山梁”。其创作生涯长达半个多世纪,著作四十多种,作品在台湾销行极广,至今不衰。作者的原话很好的说明了《文学种子》一书的功用:“我是赤着脚走路的那种人,路上没有红毯,只有荆棘。中年以后整理自己的生活经验,产生了一个疑问,当年走在路上,前面明明有荆棘,为什么走在前面的人不告诉我呢?前面有陷阱,为什么没人做个标记呢?前面有甘泉,为什么去喝水的人不邀我同行呢?经过一番研究,我知道一般人在这方面是很吝啬的。于是我又衍生出一个想法,我一边赤脚行走,一边把什么地方有荆棘、什么地方有甘泉写下来,放在路旁让后面走过来的人拾去看看。”
在《文学种子》中,作者王鼎钧从文章的基本构成元素:字、句讲起,抓住“意象”为文学创作核心这一要点,通过细致地剖析散文、小说、剧本、诗等四种文学体裁的特点和适用范围,为读者系统地解构了文学大厦的框架。同时也给出了许多有益的创作方法和心得体会,筋骨之外又凭添血肉,为读者拨云见日,释疑解惑。相信读完此书,你一定会对文学到底为何物有一个清晰和全新的认识。
文学的载体是文章,而文章就是说话的延长。写文章就是要写你说的话,借助的物质媒介是字和句,因此掌握字和句对于写作来说是基础中的基础。作者王鼎钧提出的标准是字要做到“用字不错,字尽其用”,句要兼收并蓄,推陈出新。
字的方面要从字义、字形、字音三方面入手。用字不错主要是对字义的要求,我们熟知的“僧敲月下门”这个推敲的过程就是最好的注解。值得注意的是,除了要按照“本义”将字放在恰当的位置外,还要考虑字的“引申义”。比如: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里的“坟墓”就不是字面的本义,不是入土为安的坟墓而是引申为失去活力的场所。字尽其用是从字形和字音上考虑。在字形上,像坏人姓“巫”就比姓“王”要好,“巫”的字形更像一张两颊布满阴沉皱纹的脸,有老谋深算、喜怒难测之意,而“王”字端正大方,隐隐有阳刚之气,所以“巫”字无形中已经加深了坏人在读者心中的意象。如果更进一步,用“岳”字又比用“王”字好,大家一看到就想起岳飞,自然是正面的联想,这是历史赋予某些汉字独特的魅力。至于字音方面也能起到为文章烘托陪衬、锦上添花的作用。双声和叠韵等用字技巧一向为我国作家所重视,在各种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使用中带动了文章的韵律,调整了人们的情绪,使人往往为之一振或沉浸其中。
组织好文字才能形成句子,而句子是表达意义的最基本单元。句子相当于文章的一砖一石,作家也正是靠着句子的联结和辉映,才得以实现他的心思意念。作者王鼎钧提到我们所用的白话文应以“话”为底本,要让人最大程度上听得明白听得轻松,这就要做到两点:一是句子形式要短;二是句子内容要简单,容易理解。虽然《文学种子》成书较早,但这两点要求却与当下自媒体写作不谋而合,在我们越来越偏重于屏幕阅读的今天,不增加阅读负担的句子确实是值得所有写作者重视的。同时,也要敞开胸怀去吸收外文的新颖、文言的精简和方言的独特等优点,细大不捐,不断从中汲取养分,增强自己对句子的控制能力。
以句子为枪,以单字为弹,最终我们应该准确的射向文学的靶心。《文学种子》中提出文学创作的核心乃是写出“意象”,意象就是文学的靶心,强劲的步枪和锐利的子弹要时刻瞄准意象这个中心。而且创作是个连环靶,需要一环套着一环地打下去,让意象不断涌起,不断扩散,文章也便有了文学性。想要理解意象是什么,借助于古诗和中国画最为方便。《江雪》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会引发一片白茫茫的景象透出孤独的意味;《八骏图》中飘逸的骏马景象一样也会引发自由和健美的意蕴。意象不仅能带给人感性的满足也能带来理性的收获,所以把好的意象恰当的穿成串,这就是文学。
明白了意象的重要性,又涉及到两个问题,用什么内容来表现意象又用什么形式来表达意象呢?以上述为例,钓鱼的老翁是《江雪》的内容,而诗就是表现形式;奔马是《八骏图》的内容,而中国画是表现形式。关于内容的收集作者王鼎钧提出以下三种方法:观察、想象和体验;关于表达形式则主要介绍了散文、小说、剧本、诗这四种。内容的收集方式很容易理解,只需要注意用意义来统领即可,而每种表达形式却都自成体系:
一、散文。如果文学作品是说话,那散文就是聊天。散文的“散”意思是文章拘束少,目的性差,不需产生结论也无需起承转合, 乘兴而谈,兴尽而止。这使散文的选材广泛,可以是自说自话、自斟自酌,也可以是说古论今、谈天说地,而且从表现意象的层面来说,散文是最适合的,因其可以抓住事物的片段和瞬间进行描写,似若拍照般迅捷的抓住升起的意象。举个例子,让我们来欣赏冰心先生的散文《笑》的开头,“雨声渐渐地住了,窗帘后隐隐的透进清光来。推开窗户一看,呀!凉云散了,树叶上的残滴,映着月儿,好似萤光千点,闪闪烁烁的动着。——真没想到苦雨孤灯之后,会有这么一幅清美的图画!”以上文字不带任何主题,只是单单描写了雨后的所见所感,却能给人以宁静的享受。由此不难看出抒情和写景是散文的优势,从这个角度来说,写好散文也是写好小说的前提,散文能为小说积攒优质的景物素材。
二、小说。小说很大程度上像是用故事串起的散文,其中的记述和描写都是散文,但不同的是其严格受到体裁起承转合等规矩的限制。小说不能“散”,它需要按部就班地开端、发展、高潮、结局,也需要设计复杂的结构并完成好人物的塑造。家喻户晓的“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中,就遵循着这样的规则,先是开端:“彤云密布,朔风渐起,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此时陆虞侯开始密谋设计,怒林冲买刀寻敌;然后故事发展,大雪变为“广莫严风刮地,扯絮挦绵,裁几片大如栲栳”,故事情节进入到林冲寻敌不遇,接管草料场;最后高潮和结局部分,雪景变为“凛凛严凝雾气昏,空中祥瑞降纷纷”,林冲也完成了雪夜破庙借宿,听真情报仇雪恨的角色任务。全篇以散文方式对雪景进行了不同描写,但都恰当地被故事线穿起,服务于故事的走向和人物的性格转换,最终读者在那漫天的白雪中充满了对林教头的种种唏嘘。
三、剧本。从情节结构来看剧本与小说近似,但是剧本规划得更加仔细,计算得非常精密。从一个高潮到另一个高潮应是多少时间,高级的幽默放哪里,通俗的滑稽放哪里,观众几分钟需要大笑,几分钟又需要微笑,这些都需要精准地设置。有人说30秒钟笑一次的东西叫“闹剧”,但在喜剧中,还必须有一些像踩香蕉皮这样的闹剧来把观众钉在椅子上,所以这一切都需要不断打磨,直到剧本精准无比。当然剧本比小说也有省事的地方,环境描写,动作描写等都可省略,编剧只需写好对话即可,从对话中刻画人物性格,制造冲突,推动剧情,这也算是对编剧的一种补偿吧。
四、诗。诗作为文学作品的一种相较于其他三种是非常独特的。我们常常把诗和歌连在一起说,诗歌这个词就是从侧面强调了诗的音乐性。诗是把语言的音乐性加以发扬扩大,使文字效果和音乐效果相乘相加,达到另一种感官的愉悦。文字在追求乐律中融入意义,意义又经情感传染给读者,我一直都觉得诗是应该用耳朵来看的,像“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这样的诗句,不用上耳朵又怎能充分享受到诗的美感呢!
《文学种子》这本书虽然只有短短的二百多页,却当得起字字珠玑,值得反复阅读。本文涉及的一点内容对全书来说只是冰山一角,其在写作的详细技法和文章的内部逻辑方面都有深邃的见解。大到什么材料适合写什么体裁,什么作者适合写什么体裁,小到文章的结尾应该是开放的还是封闭的都有详细论述。难能可贵的是作者王鼎钧先生以其深厚的写作功底和创作经验毫无保留地阐述了一些对常见写作问题的看法,有作家该迎合大众还是担负道义的高屋建瓴,也有作品真实性和事实真实性的思辨解析。全书虽搭建于理论之上,讲述却深入浅出,像是写散文最怕一个“俗”字,写小说最怕一个“浅”字,写剧本最怕一个“松”字,这样的金句随处可见,每每遇到都会给人带来醍醐灌顶又拍案叫绝的美妙体验。
作为一个希望学习写作的小白,这本书破除了我对文学的神话,增强了我的信心,使我认识到文字也是一种工具,写作只是一项技能,只要经过学习和练习,把它的性能发挥出来,即便没有天赋也一样可以感受美好,进行创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