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六岁的小花今天特别开心。因为看到妈妈疲惫的脸上从早起就一直带着笑意。
妈妈告诉她,一会儿要带着小花去接爸爸回家。小花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爸爸,听到这个消息,她高兴得想跳起来。但是斜挎着的小包有点碍事,她只能围着妈妈转来转去,笑着不停拍手。
2.
突然,有人在门口用力得拍打着铁门吵闹个不停。
破旧仄仄的单元楼像个生了锈的铁喇叭,叫骂声的声波从一楼到顶楼又从顶楼到一楼撞得嗡嗡作响,尖锐又刺耳。
妈妈抱着小花,绝望得哭喊着:“你们才是凶手!你们毁了我们家小花,毁了我们全家。你们才是凶手!你们才是凶手!”
小花有些害怕,虽然这样的情景她从小到大也不是第一次经历。可是她还是害怕,仿佛外边这群人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吸血鬼。于是,她的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小挎包的肩带。
3.
妈妈打电话给了派出所的警察老蒋。不会儿老蒋就赶了过来。
他呵斥那群人说:“别找事,老头子都死了四年了,案子结了,你们还跑到人家家闹什么呢这是。”
领头的中年男人嚷嚷道:“人是这家给打死的,不赔偿我们精神损失,谁都别想过好日子。”
老蒋心中忿忿,强压着怒气说:“打人的人被判刑四年,法院已经做出了最公正的判决。你们要不服,怎么不去上诉?”
中年男人气焰嚣张地跳脚:“我们家老头子都给人打死了,才被判了四年。我听说他今天出狱,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人绝对饶不了他。不赔钱就天天来堵门。”
“你们家老头子害人家闺女这事儿他们不找你们算账就够了,你们还吵吵什么!赶紧散了!”老蒋怒吼到。
中年男人左右看看,立马理直气壮道:“那是老头子作孽,跟我们没关系。反正他死了,也得到了报应。一码归一码。我们现在说的不是老头儿干得那些龌龊事,我们说得是吴立打死我爸这事儿!”
4.
吴立这个名字撞进了老蒋的耳朵里,又重重地落在了心里,砸的他闷疼。他有些晃神。
四年了,他没敢想起过这个名字。四年前接到报警电话时,那个报警的人就是吴立。他从听筒里听到了一个努力压抑着愤怒和绝望,用充满了期待、像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般急切又颤抖的声音说:“警察同志,我要报警!阎老头强* 我的女儿。我女儿...她才两岁啊...老不死的王八蛋!老畜生!警察同志求你们快来抓他,判他死刑!我求求你们啦!”
5.
老蒋在这座小城里当警察将近十年了,大小案件也接触不少,这个案子却始终是他心里一个过不去坎儿。
他还记得出警那天的许多幕场景。
赶到现场时整栋楼都回响着女人和小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声。围观的人把楼道堵得水泄不通。出警的警务人员不停嚷嚷 “让一让,让一让”,费了好大劲儿才挤到案发现场的3楼。一个女人抱着赤裸着下体、哭得满脸通红的小女孩坐在地上,一个男人攥着拳头立在门口浑身发抖。他就是报案人,吴立。
案发地点在83岁的阎老头家中。阎老头在这个破旧的单元楼里独居,他家的对门就在吴立家。房间里,因之前的撕扯和打砸,门口和客厅堆积如山的各种纸箱、旧物倒的乱七八糟。本来就不宽敞的屋子如今看上去更显得昏暗又局促。
老头斜歪地趴在压扁的纸箱堆上喘着粗气。看到警察后开始嚷嚷:“你敢打我一个试试,你敢打死我试试。”
吴立指着老头吼着:“你个老畜牲,警察就是来抓你的,抓了你就不会轻饶你。你害我姑娘,你不得好死。”
6.
老蒋一行警务人员安抚了吴立,认可他没有因愤怒和冲动而殴打嫌疑人的理性行为,并向他保证一定给他们家一个公正的结果。然后,把阎老头带回了派出所。
小女孩被送往市中心医院做检查和治疗。而结果却不容乐观。撕裂和感染使小女孩的治疗难度及周期加大,随之而来的就是滚雪球一般的医疗费。吴立靠着工地打工的辛苦钱养活着一家三口,日子虽然紧巴,还算过得去。可是要支付巨大的医疗开销,还是十分的困难。
警务人员告诉吴立可以向老头及老头家属索赔。可老头的子女们却一个个避而不见,声称早已断绝父子关系。
老头儿常年独居,靠领取零星的低保费和卖废纸箱度日。显然也拿不出赔偿金。
邻里有人发起了募捐,可是和深不见底的治疗费用相比还是九牛一毛。
眼看着小女孩的治疗陷入困境,也许一生都要背着个尿袋度日。派出所那边,老蒋却给吴立一家带来了更晴天霹雳的消息:阎老头被放出来了。
7.
83岁高龄的阎老头在拘留所的两周可算是出尽了洋相。寻死觅活和“警察打我”的剧情每天不知道上演多少遍。拘留所考虑到犯罪嫌疑人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怕他在拘留所出任何难以负担得起责任的状况,最终决定把阎老头放回家中监管。
从此阎老头在人前人后更显嚣张,逢人就说谁也拿他没办法。
吴立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几次三番想要狠揍阎老头一顿。老蒋也三不五时到吴立家中讲事实摆道理得安抚吴立。
他告诉吴立,检察院和公安已经在全力推进案件的调查,但是从立案到宣判结果需要走很多流程。他请吴立一定要相信法律,耐心等待审判,不要冲动做了过激行为,再搭进了自己的人生。吴立听进去了,每次见到阎老头都强忍怒气,等着他被宣判,被送进监狱。这么一等,半年过去了。
8.
事情爆发的那天,是吴立一家带着小花去医院复查的早上。刚出门就迎面看到了准备出门的阎老头。老头哼着歌,得意得锁了门,踱步下楼。边走边哼哼:“说我强* ?哼,老头我就强* 了,看你们谁敢把我怎么着。”
小花的妈妈带着哭腔对老头怒吼:“警察马上就把你抓进监狱了,你等着吧,老流氓!”
老头在楼梯口回头看着吴立一家,挑衅得笑着说:“我年龄这么大了,拘留所都不敢抓我。我等着?等你闺女大了我也不会进去。你们等着吧。”
吴立内心半年以来的委屈和憋闷了许久的愤怒瞬间不可抑制地涌了出来。他两步走上前,一把揪住老头的衣领,挥拳把老头打倒在地,接着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半小时后,吴立被带回了派出所,老头进了医院。处理这次纠纷的,还是老蒋。
老蒋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叱责吴立:“你怎么就不听劝,过几天检察院那边可能就有结果了,你现在打他把他打出好歹,你不是就要跟他一起进去了嘛!都等到现在了,何必呢!”
吴立有点激动,眼圈红红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大声说:“我就是等太久了!我等不了了!为啥错的人是他,但是他却不用受任何惩罚。你们警察不替我闺女惩罚他,我就自己去惩罚!”
老蒋看着吴立,顿时哑口无言。他在心里也问了很多遍,为啥错的人得不到惩罚?为啥自己只能一直安抚被害人,让他们不要吵不要闹?他穿着这身神圣的制服,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正义都难以伸张?他没有答案说服自己,也没有答案说服吴立。
9.
阎老头被吴立打得断了两根肋骨。两周后的某个早晨,护士查看病房,发现他已经停止呼吸。阎老头就这样死了。
疑犯死亡,侵犯幼女案,结案。
审判结果在阎老头死亡后的一周送到了吴立手上。吴立看着这样的结果,欲哭无泪。
紧接而来的,是阎老头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拖家带口的索赔闹剧。他们抬着老头的棺材到吴立家所在的那栋破旧的单元楼下一天到晚不间歇得要求吴立“赔偿精神损失”。同时一纸上诉,告了吴立故意伤人致死。
老蒋拜托法医找找能证明阎老头的死跟吴立的殴打无关的证据。法医告诉老蒋,他们很同情吴立一家,他们也对阎老头恨得牙痒痒。但是他们无法证明老头的死与吴立的殴打无关。
审判结果,吴立故意伤害罪成立,判处四年有期徒刑。
10.
老蒋从往事中回过神来。他看着挤在吴立家门口的这一群阎老头的子女们,他想痛骂他们,甚至想痛揍他们一顿。可是他知道,他是人民警察,他什么都不能做。
“你们再不走,我就以聚众闹事为由把你们都抓所里去。”
阎老头的大儿子看老蒋态度坚硬,琢磨着闹也赚不到什么好处,就恶狠狠得甩下一句:“这事儿肯定没完”,然后带着一众兄弟姐妹离开了。
小花妈妈打开门,脸上还带着泪痕。小花躲在妈妈背后,死死拽着妈妈的衣角。
老蒋说:“他们走了,放心吧。今天吴立出狱,我送你们俩去接他。”
11.
后来,经历过这件事的其他警务人员问老蒋:“这一家子现在怎么样了?”
老蒋看看窗外,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日子过得很艰难,好在,一家人在一起。”
【P.S:这个故事的框架改编自一名刑警写在知乎上的真人真事。两年前读到这个案件,泣不成声,难过了很久。至今每每想起,心里都难以抑制悲愤。恨人有这样丑恶的一面,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仅以此文表达对受害者的同情,以及对加害者的痛恨与谴责!文中人名和一些故事细节为杜撰,如有侵权问题,请私信联系。了解情况属实后,一定第一时间公开道歉并删稿。最后,为好人点赞,为好警察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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