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相往来,终究念灵魂而非肉体,人之立世,终究看未来而不念过去,而眼前当下,最应珍惜。
昨下午去医院给外甥女取药,在楼梯拐角处,一穿制服大哥擦肩而过,我一眼看出他是都市花园小区的保安,他回了下头,也看出我来了,我们对视了一秒,没有打招呼,各自走开。
在万科都市花园住过一年,除了偶尔点头问好,跟这位大哥没有更深的交情。我搬走也有一年,并没想到,再碰到我能认出他,他也能看出我。
1.
回家的路上天晴风凉,道旁的落叶还偶尔迎面拍到脸上,忽然有一个神奇的想法,在一坨坨滚来滚去的蛋白质当中,有两坨蛋白质识别出了彼此的某种特定编码——而这两坨蛋白质,从来没有发生过直接的物质交流,并且,距上次近距离识别已时隔一年,组成他们本身的原子,已经了换了个遍。识别真是一种神奇的威力。
小时候在村子里,母上经常叮嘱我,在田头路边碰到长辈一定要打招呼。村子很小,碰到的人几乎都认识,在农村的旷野里,两个人碰到一起,打声招呼,擦肩而过,各自营生,看似很平常。后来,近视了,迎面走过来的看不清是谁,就没打招呼,但是,很多年以后,人们还会很清楚记得,拿这个责怪说笑。在一个休戚与共的小群体里,这是必然会存在的现象。
这是在一个大城市、大组织里边所难以想象的。哈耶克在讨论社会“拓展秩序”时提出,“当构成一个群体的大部分存在,超出个人认知的范围时,那些在休戚与共的小群体里,所形成的谨小慎微的本能,就会成为扩展秩序的阻碍”。
当我们走出村庄、班级、社区,走向一个更大的共同体,原有的识别、交往和互利的方式,都会成为我们的负担。
很多时候我们谴责社会更加冷漠,人云亦云的时候我们是否想过,真的是这样吗?有没有反思过,是否因为我们的思维,还停留在那个休戚与共的小群体?
其实不冷漠的社会才是恐怖的,假如公司的每一个同事都要认识、打招呼,社区邻居的每一个生老病死都需要你关心、随份子,那是多么令人困扰。
正是弱化了的识别,让更广泛的协调合作成为可能。
2.
细想人和人的代际之间,也存在这样的现象。朱元璋和康熙喊不上来他孙辈的名字。普通人家何尝不是如此,民间形容“姨表兄弟是大狗屁”,孙子辈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随便吃喝,长大带孙媳妇看爷爷奶奶就要带礼物。
礼物是一个很重要的里程碑,是说明亲情本身已经弱化,已至不能良好地维持人与人之间的协作。
亲情随着世代的发展而继续淡化,最终礼物交流会演变成贸易来往。远古时,那些分离出的部落,和原生部落间的关系也是如此。
熟悉的终会陌生,得到的最终会失去,得与失又不断地缔结交联,人的共同体才得以不断拓展。
记得祖父去世那年,我和父上、姑姑们守在床边。老人咽气前,要由儿子撑一下寿衣,穿在身上撑开了,再由老人穿。父上穿上寿衣站在中庭那一刻,我入神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祖父、父上、我,究竟是谁在床上奄奄一息,又是谁穿着寿衣,又是谁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生活在晚清叫赵良的先祖捐钱做了县里的衙役,从此我们这一支耕读传家逐渐兴起。他荣归乡里那一刻,绝想不到,后世的我们连他的坟茔都不知道在哪里。即使是浓于水的亲情也经不住世代的冲淡,更何况我们脑中所渴求的更虚妄的个中人情。
3.
妻十一回家,呆到第三天就想回来,家人开始各忙各的事,朋友也聚不起来,她备感失落,我安慰她,失落什么呢?反倒是你,早应该适应这样的远离。
人一生下来,紧接而来的就是远离。分散之后的相遇,多半会让倍加期待的浮想跌入失望。重逢时,不做太多的预想反而是好的。
我在大学毕业的时候说,这一班级30多人,总有两个人,你这辈子再见不到了。后来突发奇想,以后一定要努力打破这个魔咒。两年后,又一转念,即使见了又能怎样?
人相往来,终究念灵魂而非肉体,人之立世,终究看未来而不念过去,而眼前当下,最应珍惜。
越来越不想像少年时滥泼热血。
用心爱最亲近的人,不要总想尽一个惊天大孝,不要拘于形式,对于父母来说一个电话就足以让他们有一个好的睡眠。
用力帮自己的族人,不求世代惦记,只要在这个家族最关键的节点,给出我们的推力。家中慢慢有了小辈,他们也有自己的人生,我们只需适时地,冷眼轻手的一个扶持。
用责任连接有和我们协作的人,不缺位,不用情,做到自己所能做的最好的,更须知他们的繁荣,才反映了我们全部的社会价值。
用大脑去对待路人,永远不要做好与坏的预判,永远看护好自己的边界。热心,如果不是为了感动自己,冷漠就是再好不过的坚持。
冷漠,才是这个社会最好的药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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