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莲开花二五六

马莲开花二五六

文：我是素颜

七十年代的古城，方方正正像一块被刀切割过的大豆腐。从东头到西头，一条路上云集了吃穿用度各个行当的门店。从南到北，则是大宅小院的住户。昔日有钱人家的深宅老院，不再归属原来的主家，他们的后裔多半逃离家乡，流落在外。一个大院住十来八户杂姓人家，是常事。

南街的何家大门里住着十二户人家，最深的偏院里住着乔小荷一家，她们家有六口人，姥姥姥爷，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和小荷。姥姥和姥爷都是知识分子，现在退休了。

他们就养了小荷妈妈一个孩子，不愿她远嫁，把刘伯伯的两间房也买了过来。送给女儿玉兰做了婚房。女婿是从村里考出来的凤凰男，家中两女五男八个孩子，他是第三子，从小倒是好学，就是家底子薄。八个孩子中，他是唯一一个靠学历改变命运的人。

七六年出生的小荷，在一个大院的孩子中，家境是比较优渥的。姥爷是教育局的退休干部，姥姥曾是小学的校长，妈妈师范毕业，顺理成章也当了老师，后来嫁给了同为老师的爸爸，先有了长三岁的哥哥小西，又生了小荷。

刚刚学会走路的小荷，会拽着哥哥的衣角到前院找小朋友们玩。这一玩就是十来年。前面大院住着十家人，十个姓。小荷最喜欢铁蛋一家，他家四个男孩，铁蛋比哥哥小西还大一岁。他们天天腻在一起玩。男孩们玩枪战游戏，女孩当俘虏。女孩们玩跳皮筋，男孩们也乐得参于，当木桩子，皮筋从他们的小腿一直架到了脖弯处。

日渐长大的小荷是大院里长得最俊的女孩，她跳皮筋也跳得最好，两条扎着蝴蝶结的长辫子跟着她的身体一起一落，和真的蝴蝶一模一样。她的声音脆脆的，像是在唱歌，唱歌就更好听了。铁蛋最喜欢给小荷做木桩，听她唱：马莲开花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唱着笑着跳着，小荷住进了铁蛋的心里。

大院里有男孩要惹了小荷，铁蛋总要替小荷出头，打抱不平。

古城不大，学校没有外修，以前的老衙门改成了学校。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地方。上了学以后，铁蛋就是小荷的保镖，下课铃声一响，他第一个冲出教室，在某一个可以看到小荷教室的角落玩耍，小荷和女生有说有笑地上厕了，小荷和女生跳皮筋了，小荷被老师叫到办公室了，他都知道。

有调皮的男同学欺负女同学，走路时故意撞他们一下。女孩们扎一堆玩耍时，他们有意闯入捣乱。要是欺负小荷被铁蛋看见了，他会从天而降，拎着捣蛋男生的领口，冲他挥舞拳头。

在学校的校园操场上，有小荷的地方，就有铁蛋。孩子们都知道这个规律，只有小荷不知。小荷只知道铁蛋的拳头硬，学习成绩稀松。居然一再留级，从哥哥那一届留级和她到了一班。

老师布置学习任务，让一对一帮扶，好学生帮差学生脱困。学习最好的小荷帮扶学习最差的铁蛋，铁蛋喜不自胜。小荷到他家给他讲作业，他问：小荷，喝水吧。小荷，吃瓜子。小荷，我这儿有块糖，你吃不。小荷当了老师，自然不会被糖衣炮弹腐蚀，用手敲他一下脑瓜：好好听讲。

铁蛋很享受这样的时光，他特认真地听小西讲课，她说话的样子真好看，她的眼睛会说话呢，亮晶晶，真好看。

听明白了吗?小荷问了三次。铁蛋点头。明白了你也讲讲。铁蛋又摇头。唉!小西也摇头，我就知道我是对牛弹琴。铁蛋掏出扑克，我们玩吹牛叉，谁输了被弹鼻子好不好。

铁蛋的鼻子被小荷弹得红红的，小荷的鼻子原样没变，铁蛋怕弹疼小荷，每次，架式摆得足足的，落手时轻轻的，像用羽毛拂了一下。

小荷上了大学，去了大上海，大学毕业后进了大公司当了白领。铁蛋没考上大学，他也去了大上海，找了工作。他的工作地点，总是离小荷很近很近。

小荷恋爱了，小荷成家了，小荷有了孩子，小荷的男人找了小三，和小荷离婚了。铁蛋替小荷出气，狠狠地教训了那个负心汉。负心汉挨了打，出言责骂小荷心狠手辣，雇凶杀前夫，是个恶妇。

小荷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了铁蛋的身影。她拔通了铁蛋的电话：半小时内，我要见到你。

得令!铁蛋的心是乐开了花。他的心里住着的那个唱着马兰开花二五六的快乐小丫头，又回来了。她的样子真好看，怎么看都不会生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