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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姐比我早一年小学毕业。
但等我上初中时,她已辍学。初中的课程她已弄不懂。于是,她再也不去读书了。我记得学校的老师还到她家来过,叫她接着上学。但她终究还是没去。
我初中的生活,大半在学校。从此,就没有再像小学时那样伙在一起。我们的人生轨迹也就从那时开始没有多少的交集了。
我幺爹也就是她爹,是很勤快的农民,农闲时他便带着我的两个堂哥到屏山县的小镇去买玉米这些山里面才有的特产,挑到我们镇上来卖,赚取其中差价,也就是后来说的做生意了。交通不便,没有汽车,也没有船,他们常常天不亮就开始出门,走到屏山那个叫鸭池的街上时,已快中午,然后买好玉米,一人挑一担,饭也不吃,又接着往回赶。回到家,又是天黑了。第二天,逢街上赶集,又把东西挑集市去卖。
就这样,幺爹起早摸黑,凑够了钱,买了一大堆砖堆得高高的。队上的人都知道幺爹家要盖砖房了。在八十年代末期,比较有钱的人家才盖得起砖房的。
幺爹终因劳累过度,在我上高一的下期,还不到五十便去世了。家里没有了主持的人,幺妈又一直在幺爹的大树下生活,房子还没来得及盖起,两个堂哥也分了家。而幺妈和六姐和最小的兄弟一家。这时,她们家的四姐已经出嫁了。这个四姐的命运在出嫁后出奇地好,以后我再说她的故事。总之,她们两姐妹的命运炯然不同。
六姐是在幺爹去逝前就早已在街上学缝纫的。她的确能干,据说没有学多久就学会了。幺爹给她买了缝纫机,让她在街上摆摊,给人缝衣织裤。小小年纪的她便已开始挣钱,我却还在上学。我当时真的好羡慕她,不知道我一旦高中毕业,会面临什么样的人生道路。农活也不会,手又笨,人又胆小,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而别人已经手艺在身了。
但我依然懵懵懂懂,迷迷糊糊地过着我的高中生活。
5
转眼已是九十年代。
转眼我已高中毕业。
转眼,家里就只我和父亲母亲一起生活了。
转眼,刘正琳消失在人们视线中,不知不觉已是几年。
父亲说:“她闯荡江湖去了。江湖不是那么好闯的。你不要学她的样子,你要好好读书,走正路。”
而我依然一片模糊,有父母亲在的日子,我一直就没思索过自己的一生该如何地走。我那时还一直处于自己的悲观状态之中,因为身体的原因,总觉前途暗淡。
我知道,他们一直等我,等我参加工作,便要搬去和哥嫂生活了。
我梦虫般侥幸考上了本地一所财会中专,又迷糊了两年,毕业了。参加工作了。父母也就没再在老家那高高的山上生活了。
我们一家都离开了老家。
而老家的那些人那些事却还总是在父母口中念叨着。两个姐姐每逢节日或父母生日都去哥嫂家看看二老,也要顺便讲讲老家发生的她们听说或者知道的事。
那一年,我都已参加工作几年了。一次,在哥嫂家我们几姊妹又相聚了。
四姐突然说:“我在报上看到大六儿的事了。天啊,我们离得那么近,以前一点也不知道呢。”
三姐说:“我也没听说过啊。你在哪里看到的啊?”
6
清水镇的街道是一条孤独的长街。面临岷江背靠大山。没有多余的街道。好多居民的房子都修在背后的斜坡上。
清水的下街,有一个打铁铺子。人们都叫他雷铁匠。铺子里卖着各种农具,什么镰刀啊锄头啊犁铧啊,那些农具都是铁匠自己冶炼锻打。他的手艺很好,人又能说会道,很多人都到他那儿去买他的农具。
他不是街上的居民。他是一个农村的人。是另一个村的。从清水下街背后的一条大路上去,有七八里地远的样子,我三姐结婚后,到她家去的话,如果我不从街上过,直接从老家斜穿小路,就要经过他家对面坡上。但这一片坡太陡,走在那绕在半山腰的小路上,除了对面山上隔沟而望的人家,四周再无人居住。走到那儿,总有荒无人烟的感觉,再加上野草丛生,我们一般都不从那儿过,宁愿绕道街上,走另一条大路。
这人据父亲说,长得很忠厚,手艺也好。
但突然地,他被抓走了,据说是私造枪支罪。被判了五六年有期徒刑。送到遥远的新疆,一个劳改农场里去干活改造了。
那个农场隔着浩瀚的大漠。父亲说,在那个农场,别想着逃跑,进了沙漠,一望无边,白天太阳晒,夜晚冷飕飕,分不清方向,只有命丧那里。那人再精灵,也是不敢越狱的。
这天,他在农场收到了老婆的来信。自他走后,那个老实的农村妇女个人挑起了家里的重担,两个孩子也还要照顾。田间地里的农活,都是爬一坡下一坡,一个女人家能支撑多久呢,何况,她还是女人,她怎么可能一直独守空房呢。
老婆来信,要和他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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