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img.haomeiwen.com/i7860238/ac5ae954ff7e4c53.jpg)
![](https://img.haomeiwen.com/i7860238/5b660fed91b1b57a.jpg)
![](https://img.haomeiwen.com/i7860238/2fff4f05eb6c5e7d.jpg)
有些回忆是无价的财富,但有些路却是不愿意再踏上的征途。
时隔一年,重现天日。这些当初被我看都不再看一眼就全部塞进箱子里锁上的画,在这一刻显得尤为的令人鼻酸。最戏剧性的是,那时候为了防止自己一个没想开把所有画都烧掉,我竟然把锁箱子的钥匙从楼上丢了下去,以至于一年后的今天我撬箱子撬断了两个指甲,其中一个还弄一手血,疼得想哇一声哭出来。
当我还在穿着开裆裤拿着水彩笔往墙上画画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我爸下班扛回了一个大画架,并在我妈的不解里就此断言以后的我非此路不走。说来也怪,从这个画架进家起一直过了十四年我连碰都没有碰它一下,就在我妈要推翻我爸的预测丢掉这个落灰占地方的画架那年,我连顾虑都没有的瞒着所有人一连三个志愿全填云南艺术学院附中,惊了一家子老老小小,毫无预兆的就那样在15岁生日后我抱起画架擦干净灰就再也没有放下过。我是一个从小做事就三分钟热度的人,我喜欢做什么或许仅仅是因为那个东西长得好看或者短时间内我认为它是有趣的,然而画画,就像是被什么神明指引那样,顶着满天的非议,质疑和看不起往前跑,外界越是不看好脚下就走的越是坚定,棒子打的越疼就越是有毅力,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信心。
高中三年半玩半学的过去了,逃课率一度低于出席率。前一年半逃回家睡觉,后一年半逃去画室画画,嗯,还要算上厚脸皮的没事就找老大签假条。吃毕业饭的时候我们去校领导那边敬酒,老科长看着我开口就:“争气!够争气的啊?请假率全校第一,假条有一大摞,我是没逮着机会收拾你,不然你完蛋了你。”那天我才知道,原来每个期末他都在看成绩排名,就等着逮到我下滑了正好有理由收拾我,结果等了三年愣是没等到,就只能送我三个字:够争气 。可我就算现在想起来我都后脊背发凉,妈耶…还好还好还好
撬开箱子一摞一摞的拿出来整理这些画,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惆怅。从外公一病不起到后来去世,我的整个状态都在直线下跌,甚至内心对死亡和分别的极度恐惧使我根本不敢去面对日渐衰弱的他。我开始发了疯的逼自己,逼着自己全身心投入的画画,写作,逼着自己往上往上往上。直到外公离世,大人都去忙乱添东西打电话时,我静静趴在枕边用我的头靠着他的头,看着那再也没有起伏的胸膛,空落落的心突然明白过来我不停给自己施加的压力到底从何而来了。
绘画之路,从我踏上那一刻起就已是步履艰难,哪怕是外公一直站在我身前成为了我最强有力的保护盾,有些小的石头还是会划过他砸到我身上。而他却一直抱着我,鼓励我,告诉我:“不要有顾虑,你就去追你的梦想,去努力的过你想要的人生就行了。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别怕。”
外公对我的艺术之路寄予了莫大的希望,更在很多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大手一挥收藏下了我人生里创作出的第一幅油画,为它装裱,然后高高的挂在客厅的墙上,正对着大门,人来抬眼就是画。就像宣誓着绝对的地位和不容置疑的决定,从这幅画挂上去以后,那些质疑声我终于得幸少听了很多。
高考,6月8日下午最后一科考完出来时,接到外婆电话,外公昏迷已经送进医院抢救。掐着时间点,他等到我考完最后一科才倒了下去。再之后,便是反反复复的入院出院,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在我大一上学期结束后,一次晚饭时外公对我说:“进大学了,以后家里只管给你学费生活费。至于你想怎么学,这条路要怎么走,从今天开始全部靠你自己了。”
说者有心,听着无意。
那时候我只单纯的以为这是他对我离家求学的劝诫,要我独立坚强。可我没想到的时,就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外公又一次入院抢救,多脏器衰竭没有立刻带走他的生命,脑炎却使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那晚之后,除了在清醒时过问我的功课以外,便再也没有和我像以前那样谈天说地。从军事政治到历史人文,从人生理想到现实生活,我们像两个攒着满腔抱负的知己聊的吐沫横飞。
高中那会儿,每每吃完晚饭,我和他一老一小铁定是守着电视机看新闻,两岸关系,钓鱼岛,南海问题,贸易战,军改等等等等,都会成为我们为了表达自己观点而争的面红耳赤的问题。每当有阅兵,有军演的时候,我激动,外公更激动。他就坐在那把他最喜欢的藤椅上拍着大腿高声喊道:“中国强大起来了!我们的腰杆子再也不软了!你看这个炮!你看那个枪!你看这些当兵的!棒!”
从小到大,外公外婆对我们的教导永远都是不变一句话:“无论脚走多远,别忘记家;无论心走多远,别忘记根。孝父母,爱国家。”
每一次坐在病床边,看着外公消瘦蜡黄的脸时,我就会一遍又一遍的想起以前的许多事。小的时候我说,要是有一天打仗了,只要国家需要,我会随时献出我的生命,若是一条命能够救很多条命,那就是绝对的值得。很多人觉得我太不切实际,他们有无数的理由来反驳我的观点,可外公却从不置之一语,只是静静的望着我。后来长大了,想当兵,可是眼睛近视去不了,就做梦都想考解放军艺术学院,外公问过我为什么,我从包里翻出《鲁迅全集》轻轻的放在桌上,外公沉默了很久。过后,他对我说:“不是非得从政才能报效国家,等年龄再大些你再重新读鲁迅吧。”
于是,很久以后当我第一次和他说我要出国学习,把国外先进的文化和艺术带回国内给下一代时,外公的眼眶微红,他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莽夫之勇可畏,但缺乏谋略,不是长久。去死很容易,但想方设法的活下来走下去却很艰难,但是只要走下来了,能救的不是几条命,而是几代魂。”
我或许从来都没有想过,当哪天我的身边外婆或者外公谁去世了我的生活会是怎样的。但是当一切真真的发生在我身上时,我开始怕了。
一方面不想辜负期望,所以逼着自己不停跑不停跑,因为知道时间不多了,所以想带给他一个安心的答卷,告诉他:没关系了,你放心吧,你看我多棒,以后就让我做你的保护盾吧,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所以我像疯了一样,一丁点儿的休息时间都吝啬留给自己,学业事业一把抓,希望时间再慢点,等等我,就快好了,就快写完这张试卷了。然而,结束考试的钟声还是无情的响起,带走了我所有的努力。
我没能,举着双赢的旗帜站在他床前,让他最后为我点一个头。甚至当我拿着前十的名次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另一方面,我无比恐惧没有他的生活。我惧怕着当能够为我抵挡一切的墙轰然崩塌的时候,风暴轻轻就能连根将我吹倒。所以我选择逃避,选择看不到就不会害怕。
在外公病重时,曾一次又一次的问起我,更在临终前向外婆交代一定要好好供我读书,支持着我给我力量把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照顾他的阿姨在后来才说,那些外公睡不着的夜里,他讲的都是我小时候的事,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愧疚,成了一个结,我这辈子都打不开了。
我既没来得及做完这份试卷,又没能在他最后的弥留里给他力量。
我以为他会怪我,会怨我,可是他没有。老人说头七魂魄会回家,很多人都认为是迷信。然而就在外公头七那天,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回来了,坐在我床边,摸着我的头,给我拉好被窝,一如他在世那样。后来我的生日,没能回成家,在学校里同学朋友围了一圈为我庆祝,那是我第一个在外过的生日。以往外公从来都没有缺席,那天也一样,仿佛我能听到他在我耳边说少喝酒,仿佛能感受到睡觉时他坐在旁边给我揉着太阳穴,就像每次我喝多了酒他做的那样。
或许隔的时间够久了,我终于愿意打开箱子整理这些画了。每收一张,心里就愈发苦涩。短短两年,太多变故,太多离别苦,这些画都成了一个时间节点,每一帧的回忆都填上它们的色彩。
往事,有些随风,有些留于心中,无论是随风或留心中,都成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时间愈合不了,只能让它们不要那么疼。
我的生命里,有两棵大树。一棵教会我成长便匆匆而去,另一棵带着我发了芽便也转身离开。我站在大路的中央,四顾都是迷茫。
此后,风一程水一程,满头霜雪,行囊背在背上,孤影又向何方?
这一腔的悲痛,也只能掩帘独伤。事到如今,人间的恩恩怨怨都已经是过往云烟,已经不想再去究个谁是谁非。既然不能两厢周全,那便自私些,爱好自己和家人。至于那些个寒光冷箭,也都得学着抬手去挡,学着转身去回击。成长,不就是分崩离析。
人心啊,是不待风吹便自落的花。可就算落,只要树在,来年也依旧会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