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又来

这两天一直有雨，我又忍不住想您了。姥姥您走的那天我没在您的身边，没能最后一次拉您温热的手。

得到通知赶去时，您已换好了寿衣，衣服是您在世时一针一线给自己缝制的。

洁白的衬衣，娟棉的棉袄，一袭蓝色的棉裙，细密的针脚里淌过您手指的温度。

您安详的躺在那里如同睡着了一般模样。银丝如雪的头发已梳理的整整齐齐。

您走了终于没有了痛苦，那时您九十有三。一个月之前您坐了小马扎在剥玉米，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摔倒了。

把您送往医院的时候，您一如既往地反抗着，您从来不上医院有病了忍忍就过去了，顶多吃个药片，打针输液这种事情很少光顾于您。

距这次摔倒的两年前您就摔过另一侧的胯骨，当时也是反抗着推搡着我们的手不要去医院。

那一次您做了手术安装了一个假胯骨，九十多岁的您是医院第二例年长的老人成功手术的例子。

我不能想像八十来斤瘦弱的身体是如何挺过术后之痛的。当时帮您翻身我能感觉到您自己尽量自己用劲儿，您抓着床帮的手骨头因用力像树杈一样的凸起。

夜晚来临的时候，医院最是难耐，问您要不要喝水，您总是大声的呵斥不要影响别人的休息。

临床的病友都笑您，因为您的声音整个病房的人都能听到，您耳聋就认为我听不见，所以您大声的嗔怪着我。

出院后的您总也闲不住。总爱摸索着干点零活儿。

您的女婿我的公公他是个退伍军人，也是闲不住，爱劳动。夏日刚过他就从农民的庄家地里捡回好多农民丢弃的玉米。

这当然也没逃过您的眼睛，拦过几次也拦不住您，您又摸索着剥起了玉米，才又酿成了又一次祸端。

我自己的姥姥我没有见过，嫁给先生见到您我感觉我们的亲近您堪比我的亲姥姥。

那时您在市郊居住，我跟先生去看您，您总是给我们留好多好吃的零食，总把我当孩子看待。

一次中午我在您那里睡着了，醒来时您碰碰我的手指指地上的一个塑料小桶说:“就在这小解一下吧，厕所太远。”

我的心当时就融化了，我何德何能，让年长的您给我掂尿盆儿啊！我拉住您的手，尽管骨头铬手，可我觉得它是那么的温柔。

从那以后我每次去看您都喜欢拉您的手，我拉您的手时您也经常反过来抚摸我的手。

我喜欢您手心里的温度，您的手做了三代人的棉衣，您的手做过一大家子人的饭食。

您是大家闺秀，当时姥爷的成分低您嫁给了他，从此您就开始了伺候婆婆和丈夫的生活。

后来姥爷到城里做了小伙计，被日本人扇过嘴巴，你们忍气吞声，直到解放。

您有了我婆婆，后再无别的儿女。您为婆婆的三个儿子洗衣做饭收拾家务。再后来婆婆姑舅亲的姐姐也添了三个男丁，六个男孩您一手带大。

婆婆和她的表姐才放开手去工厂上班。您没让孩子们穿过脏衣服，您没误过孩子们在冬天到来时穿的棉衣，和鞋袜。

我过了门有了儿子您的眼睛已得了白内障，看不清东西，可您还是摸索着给您的重孙儿做了一套又一套的棉衣。

我喜欢抚摸您的手，虽然早已不在光滑，您也时常拉着我的手，我坐在您身旁听您絮絮叨叨的讲一些我听不懂的故事。

喜欢看您讲完后的笑模样，如今您的手已冰凉。我再也触摸不到了。

外面又飘起了雨丝，姥姥，我又一次想起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