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在外面出差，累了一天坐公交车回。那是一个繁华又繁忙的城市，每天有难以计数的上班族。每天上下班两个时间段，如果站在上帝视角看，密集恐惧症患者一定恐惧，正常人一定患密集恐惧症，然后一定恐惧。
许是已经过了晚高峰，车上人并不多，我上车的那一刻，人数和座位数正好相等。于是我心安理得地填补了最后一个空座。车行驶到下一站，人数便大于座位数了。上来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扫视了一下全车，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我理解他的心情。偌大的公交车，那么多座位，别人坐着他站着肯定不爽，别人都坐着只有他一个人站着更不爽。如果是我，我也会同样心情。但我会自我调节，我会等待，等到有人下车我坐下，或者等到有人上车陪我站着。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见他。我们果然不一样。
他开始在车里徘徊，徘徊两圈，最后停在我座位旁。然后他让我起来，让他坐下。还质问我，没看见我是个老人吗，还不赶紧给我让座？！说实话他真的不老，或者他长得显年轻，但我那会儿没心情夸他。重点是他说话、行动敏捷有力，根本不符合老人的特征。
这么多年我让过无数回座，有真正的弱者，也有因为心情好，对方比我还壮。今天这个座我是打心眼里不愿意让。让座是美德不是义务，即使他真是个老人，我清楚我不让别人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就没说话。我心里很郁闷，一是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二是为怎么就偏偏选中我。后来我观察明白了，车上其他人都是本地人，都会说当地方言，想必对此种行径见怪不怪。深知这种人只敢欺负外地人，于是纷纷表明身份，有同伴的赶紧跟同伴用方言聊两句天，没同伴的用方言假装发个微信语音。
见我不理他，他急了，张嘴骂起来。
他说：你瞎了？！没看见车上的给“老弱病残孕”让座的文明标语？！没看见我是个老人？！
说着居然还掏出了老人证。在年龄上，他真的是个合格的老人。我屈服了，一声不吭站起来。座位已经归他了，他居然还嫌我不吭声，骂骂咧咧说我反应慢，没素质。这就好比骑着别人脖子拉屎，还要求别人笑着说香。忍了半天我真想回击，我不吭声不是没话说，是因为此刻肚子里的话都不好听。
他坐下，还不解恨，指桑骂槐地感慨了一下社会悲哀，谴责了一下世态炎凉，我知道他说的是我，只不过把我的名字换成了“某些人”。我听着心里难受，但坚持不挪地方，不然我就对号入座了。
他乘胜追击，巩固胜利果实，说：现在你知道我是老人了吧，下次动作利索点。
我抬头看看“老弱病残孕”的牌子，心想，我给他让座并不是因为他是老人，而是我觉得他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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