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生花

                            妙笔生花

我用文字，并不是想留住，证明什么，我只想在流淌的墨行间，看一段云水从前。

―1―我们的存在

“喂，黎奇，你喜欢文字吗？”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气势汹汹地拦住了黎奇的路。

喜欢吗？黎奇心里一惊，一时竟回答不上来。

“老师说你辞藻婉丽，句读间溢着优美，赋予了景色独特色彩和风格，可我觉得现在――”女孩直视她的双眼，“你根本就不懂文字。”

黎奇忽然心慌起来，表面上仍然装出波澜不惊的样子，内心却已方寸大乱。

“你胡说什么，我不懂。”黎奇怀抱一丝侥幸，佯装镇定欲从女孩身边走过去。

“我想你应该懂的，”显然她对黎奇的回答并不是很满意，“我叫式微，我还会来找你的。”女孩没有纠缠下去，而是报上了她的名字，看了黎奇一眼离开了，意味不明。

什么嘛？黎奇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瘦瘦高高的，马尾辫在脑后一蹦一跳的十分精神，好像充满元气，黎奇觉得有点熟悉。隐约有花香传来，细嗅时却又无影无踪。

式微，式微，胡不归？

天黑了，天黑了，怎么还不回家？

应该也是参加比赛的人吧，或许只是看不惯她，又或许只是出于某种嫉妒心而已。

“认真我就输了。”黎奇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我想多了而已。

可事实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式微？”同桌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好像在哪里听过？应该是我们初中时的文刊上有发表作品吧？”说着便进入了梦乡。

黎奇来不及吐槽同桌，就被门口两道灼灼的目光快要盯出一个窟窿来。一抬头，却只看到一个转身离去的倩影。她动了动嘴唇，想要留住些什么，却还是吐不出一个字。

有关式微找上自己的疑问一直缠绕着黎奇，直到向晚的小路洒满了柔和的余晖，她又在街角看到了式微。

女孩背着书包蹲着，手里拿着一袋猫粮，掏出一把，摊在手心递给面前的一群小猫们。几只猫浑身灰扑扑的，有的还受了伤瘸着腿，它们伸出粉色的小舌头，十分安心地享受女孩带来的食物。看的出来，式微和它们很熟。其实黎奇以前也经常在来这里喂猫，只是后来便没有时间了，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她。夕阳将女孩的侧脸打上光辉，温柔的微笑仿佛一缕春风沁入人心，连心情也变得和她一样纯粹起来。

察觉到目光，式微抬起头，撞上黎奇惊慌失措的眸子笑了出来：“你……”

“我看着这小猫受伤了，我可以送它去医院。”黎奇不自然的避开她的眼睛，那种熟悉的感觉愈来愈烈。

“好啊。”

去医院的路上，式微抱着小猫一点也不怕弄脏了自己的衣服，黎奇随意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你和我以前的一个朋友很像。”

“是吗？或许我们以前就认识呢。”式微盈盈一笑，“其实啊，我是来帮你的。”

“什么？”黎奇生出一丝疑虑，它随着对话的进行越来越多。

“你，想不想重新喜欢上文字？”没头没脑的一句，却突然在黎奇心上重重一击。

那种好像被戳穿的感觉让黎奇一下子无所适从，什么叫重新喜欢上文字，这是对她的侮辱吗：“我不用你管！”狠狠地甩出一句话，声音由于急促而豁然拔高。

式微却并不生气，她明亮的眼睛闪了闪，散发莫名的自信，微微扬起嘴角：“难道你忘了，我们的存在？”

我们的存在，那些努力，究竟为了什么。

―2―浮生千万绪

空荡的房间回响着纸张撕碎的声音，雪白的稿纸在黎奇手中逐渐手中变成一堆碎屑。

窗外天有点暗，云沉默地铺设得远远的，似乎也将人的视野、心灵引到了更远的地方，却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一时间，这种迷茫感让黎奇感到害怕，开始它只在心海里露出冰山一角，渐渐地却开始侵蚀起她的全部。

是的，那个叫式微的女孩说的没错，黎奇现在写文章都是些短篇的写景散文，用对景物的细致描写来掩饰自己情感上的不足，华丽的辞藻勉强撑着文章，乍一看起来恢宏大气，仔细一品实则内容空洞，脆弱。

其实自己也应该早就发现了吧，却还是装作平静的样子，骗别人，还是在骗自己？

妈妈推开房门，见到满地的碎屑，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回事？还是写不出来吗？这次比赛真的很重要，特等奖可是有保送优秀大学的资格。”

“我……知道了。”黎奇烦躁地挠了挠头发，马尾辫也变得松松垮垮的。自从她对文字的潜力被发掘后，身边的人总会莫名地寄予一些厚望，好像成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失败了便是自己的不上心。

文字，哪里有绝对的成功和失败？

不仅是他人，家中均是老师的父母也不断强调她要强化优势，为日后的道路打下基础，然而这却逐渐变成了一种枷锁。

起初仅是焦虑，它们逐渐加快了速度地集聚起来。

终于到达了一个临界点――名为“绝望”的临界点。

“我不行的吧。”于是这种想法开始萌生。

抬起笔，只觉得重如泰山，笔杆的冰凉让她有些陌生，就像窗前早就枯萎的丁香，在那儿，却再也开不出暗香了。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似乎是打开锁链的钥匙。

想要，走出去啊。

天空“啪嗒”落下一颗雨珠。

顾不上妈妈关于天气的提醒，黎奇一边说着“很快回来”，一边冲出了家门，就好像要冲脱什么束缚般。

为什么，努力了反而还更差了呢？曾经多少次灵感乍现而挑灯夜战，渴望得到肯定，渴望表达自己。可现在呢？到底还要做什么无用功啊？

起初淅淅沥沥的雨点在短短几分钟内便化为如注暴雨。电闪雷鸣，硕大的雨滴极用力地砸落下来，在已迅速聚起积水的地面迸溅开大朵水花。

努力未必有好结果，但不努力一定很轻松啊，可是，自己却一直固执地不放弃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委屈的几乎有点想哭了。揉了揉发酸的眼，视线忽然捕捉到一个身影。

“喂，笨蛋，这样会感冒的！”式微撑着伞走近她，亲昵地拉起她的手，真诚地望着此时狼狈不堪的她：“为什么总要瞻前顾后考虑那么多呢？你想做一件事，唯一的理由就是你喜欢它，想去做这么简单而已！”

雨声很大，却盖不住式微那熟悉的嗓音。

“细算浮生千万绪，剪不断忧愁，那就梳理成文字啊。‘我用文字，并不想证实什么，只想在时光的崖畔与最初的纯粹心情相遇’。这个你还记得吧。”式微浅笑着。干涸的心田像注入了一缕清流。雨势渐弱，眼前闪过一片坠落的花瓣，花香仿佛擦过鼻尖。

“遇到困难了又怎样？失败了又如何？难道你不敢重新来过？这和以前的你可不一样。”

以前……记忆像沉了水的棉絮，缠绕得难以拉开。

蓦地发觉，她知道的似乎有点多。

―3―流年暗偷换

“喂，黎奇，你喜欢文字吗？”喜欢吗？黎奇在心里一遍遍反问自己，她没有说话，但内心已波澜阵起。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响，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烈。她忽然明白了，是的，她是喜欢文字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唯一无法改变的，就是那种名为喜欢的心情。那样纯粹平凡，却又闪闪发光。

而关于困难的到来，不就更是努力的原因吗？人总是要有承担才会成长。只有这样，才能找到新的突破口，到达新的高度。尝试过，无论结果怎样，但那些努力的记忆是无法抹消的，总有一天我们会笑着说：“我喜欢这样为我的梦想努力。”于是，当你真正热爱一件事物时，其他人的眼光都已经不重要了。

“喏，拿着。”式微递给她一只钢笔，旧旧的，外壳已经失去了光泽，还有浅浅的刮痕，但整体被保存的很好。落在黎奇手中时，她忽然感觉到如电流般的熟悉，仿佛是触动了某个心弦，打开了记忆的闸门，脑海里片段的画面连成一个小小的缩影。眼前忽有花瓣成片纷纷而下来，花香四溢，遮住了式微，黎奇下意识地向前却抓了个空。

曾经，写作，文字，梦想。

“有没有想到一句话。”式微清脆的嗓音仿佛近在面前。

“历史书上，常常人名、地名、时间都是真的，内容却不太靠得住；而小说，是人名、地点、时间都是假的，但那个故事却往往是真的。”她终于又拉住了黎奇的手，轮廓完全地显现出来：“所以，你想起我来了吗？”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黎奇恍悟，紧紧抓住女孩的手，而女孩的身体却渐渐泛起了透亮的微光。

“我是你小说里的女孩，但我更是你曾经的自己啊。”

黄昏如水漫溢，花香与暗影交织难辨。一束束阳光缓缓透过她的身体，像阳光穿透玻璃，像火焰融化冰山，她在越来越亮的光芒中微笑着：“写你所思，寄你所想，妙笔生花。保管好你的第一支钢笔，曾经书写过我们共同的故事，现在也是。”

“好。”黎奇鼻尖有些发酸，话音刚落，眼前光芒万丈，只一瞬又归于平静。

一群小猫轻舔着黎奇手中的猫粮，十分乖巧。

黄昏将晚霞铺设得远远的，也将人的思绪放的远远的，似乎那是一场寻找自我的旅途。

天黑的时候，黎奇坐在窗前，深深嗅了下新开丁香的芳香，拿起旧钢笔在纸上写下第一行字：

式微，式微，胡不归？

她真正想要的，就是这个感觉，这个久违的感觉。

不管如何，天黑了，就该带着梦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