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传统?金克木先生说,就是一代代人从古代一直传到现在的文化之统。只要这块土地上的人们生生不息,代代相传,没有经过大的灭绝、迁移或其它巨变,受传统影响自是必然。
中国人五千年来血脉相承,我们的传统始终最有生命力,隋唐至明清,虽然朝代更迭,实际都是传统在统治中国。在非政治意义上,人们的生活几不受皇帝的影响,而主要由传统主宰。中国的传统本来就很好,就算有所不足,也可以自我更新,绝不是一条绝路。我们的传统本来就是一条欣欣向荣之路,假使没有西学的冲击、没有帝国主义的侵略,我们的传统可以护佑民族绵延不息。纵然有不少缺陷,我们的传统也可以自我革命,就像周朝封建、秦设郡县、隋朝开科举一样,总是在进步,绝不是一条文明的绝路。
不过近现代人,遭遇了文化的巨变,一个更伟大、更先进,咱们传统打不过、比不了的西方文化叩开了中国的大门。不少人由此非常痛心,认为传统是当淘汰的落后文化,应该放弃自己传统的老路,走在别人的道路上奋起直追,否则国破家亡,永无翻身之日。也有人面对这样的文化冲击和国家民族上的屈辱、失败,不卑不亢,仍然坚信传统的价值,学习西方可以,但传统不可放弃。作为后来人,我属于后者,但同意双方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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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对传统抱有温情、以为她是伟大的;但是我们这样的人太过于温和,不能激进地、大刀阔斧地绕开小的阻碍和矛盾,全力打破民族最大阻碍和矛盾的事业。这个事业,是民族生存的问题,不被压迫、不被奴役的问题——建立国家的问题。在建立新中国的伟大道路上,很多文化问题没有被重视,甚至被破坏。但是建立新中国本身就是对中国文化和传统最大的保护。这就是我同意甚至感激他们的原因。
不止于此,保护中国文化、传承优秀传统,在政治意义上靠国家繁荣昌盛,在社会意义上靠13亿中国人日常生活,在学术意义上靠钱穆、梁漱溟等国学大师和当代无数知识分子的辛勤工作。传统文化并不单单只是少数对传统文化感兴趣的人的事,而事关每一个人中国人。
有些人说自己对传统文化不感兴趣,他身上难道就真没有传统文化的影子吗?
他就可以完全撇清与中国文化的关系吗?
他的所作所为难道就与文化事业无关吗?
现在看来,大大不然。
一个人可以对传统不以为然,但只要他辛勤工作、用心创造,只为中国做了经济上的贡献,那也是对传统做了贡献。中国强大了、富强了,经济成了世界第一,那么谁不对中国文化青眼有加、另眼相看呢?所以,我不讨厌那些不爱文化的人,真正可恶的是那些懒惰、无所事事还对传统不恭不敬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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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妙的是,这种对传统文化没有兴趣,而间接保护传统文化的人,不应该过多。也即,对传统文化抱有兴趣和热忱的人,不宜太少。两者应该相得益彰。若是大家都不搞文化,只搞经济,即便经济强大了,回头一瞧,中国文化没有了、失传了、绝迹了,岂不大悲!所以,文化、经济,读书和不读书的,各司其职,各尽其力,团结合作,才能让中国破浪前进,大放光明。
读书是文化,工作就不是文化了么?让喜欢、擅长读书的人尽兴读书,让喜欢、擅长工作的人尽兴工作,两家方便,相互如同肝胆,才是理想的状态。所以,我看读书人不必老是瞧不起生意人,生意人也不必鄙夷“书呆子”。手不能当足用,脚也做不了手的事儿,两者如手足,才是理想的状态。
西方人,一个是运动员,一个做人工智能,各自在自己的专业上极高明,但私底下的生活其实别无二致。分明别无二致,但又为了各自的利益在选票上去争。他们分明是一样的人,可是就是要争,民主法制固然让这种争公平合理得多,但不改其本质。中国人干什么都是工作,私底下却有君子小人之别。这君子小人,不是孔子所说的君子小人,而是咱们当代的“君子”、“小人”。不一样的人理当肝胆相照、彼此视为手足的,反而相互拆台、为私、为意气斗个不停的,就是小人。相反,识大体、顾大局,懂得理解和尊重的,就是我们所说的君子。
中国人,人人做这样的君子,中国便和而不同,经济上富强,文化上宽容、温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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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哲学意义上,西方是原子化的,他们就是要争,争也可以,他们发明的那些制度,不断让这种争合法公平,也挺好的。他们视彼此为独立的个体,你是你,我是我,咱们没什么关系,正因为没什么关系,所以咱们是平等的,才是正义的。他们越是争,越是分裂,也越是独立,同时就越平等。原子就是彼此平等的。中国却是一体化的,既然你我同属于一体,我们可以小争,但绝不能大争。我们应该肝胆相照、亲如手足,各尽其职责,彼此尊重、宽容,一团和气。这样咱们的大整体就可以一往无前。如果为自己一点蝇头小利,非要和其他人争私利,损害的是整体,自然小人无疑。而那“以天下为己任”的人,最是顾全整体,领导众人,齐心协力往一个目标奔,纵然是小的方面有品德缺陷,也不足影响他是个君子。
取长补短、彼此整合,是一个大论题,不及论。先有个大概的方向,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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