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轻裘(下)

作者: 浮生异事记 | 来源:发表于2020-08-16 19:51 被阅读0次

肆 · 一场盛宴

一夜之间,京城盛传平城公主得一火凤,并将于公主府大摆筵席,宴请宾客,一同观赏奇鸟。

赤妍暗自生疑,王都附近似乎只有她一只火凤,难不成是公主手下之人认错了?又想到因这公主一人之需,鸟族生灵剧减,不论是为了一探究竟还是想在这府宴上搞一番破坏以作惩戒,这宴席,她是非去不可了。

何况,平城公主虽有自己的公主府,可因圣上恩宠,仍常住宫中。皇城之间,因有圣上真龙天子之气相护,哪怕身为神鸟,凭赤妍的道行也是难以轻易进入。

这次宴席,不可不谓不是个契机。

……

宴席当日,公主府前,香车骏马,宾客如云。只是,这番热闹,并不是谁都能凑的起的。

百姓早就知晓平城公主的脾气,竟是没一人敢伸头探脑,一个个恨不得离公主府八丈远,平日从这里经过的人们不约而同地绕了远路。

毕竟,没有多少人会忘记,公主府新建成后,王城平民好奇这位极其受宠的公主,故而乌压压地站在公主府附近围观,谁曾想会堵住了公主入府的路。

无论过了多久,王都的人都会记得那日的血是有多鲜艳,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流血千里,但什么叫血染长街,他们可是印象深刻。

平城公主不过一句“大喜之日,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收些礼的。不如,就用一条街的血替了红鞭炮吧。”本该对着外敌恶贼的刀剑转眼就指向了手无寸铁的百姓。

长街血染歌,府内升平乐。

赤妍扮作前去厨房帮忙的娘子混入了府。

领头的管事目光阴沉沉的,他扫过眼前的二十几个帮厨娘子,就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赤妍默不作声地跟在队伍后面,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可是,她发觉这路越走越偏。而且,附近的草木也逐渐消失,看那新翻的土壤,或许是刚拔出不久的。

但最叫人不解的是,明明是晴天白日,何必再费钱点灯呢?星星点点的,虽说好看,可也太过奢靡了吧。赤妍暗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前行。

最后,他们走进了一片近乎荒地上的阁楼中。

管事点了个年纪稍长的大娘出来负责安排人手后,便离开了,步履急促。

可眼下赤妍也无法弄个明白,她只得安生地蹲在地上清洗蔬菜。身旁的每个人都在忙碌着今晚宴席上的菜品,没人敢造次。

没多久,突然有人晕了下去,管事的大娘赶忙将晕过去的人安置在一旁,吩咐人出门找管事,结果发现门被锁住了!此时乱做一团的人们才发觉,这阁楼竟是没有窗户的……

越来越多的人晕倒过去,哪怕是赤妍也稍受了些影响。或许,用瓮中捉鳖来形容今日再是合适不过了。

正在她想时,一阵诡异的铃声从四处响起,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手指用力,可指尖上的触觉越发奇怪。就想是抓住了空气,用力过猛反而伤了自己。

疼痛让赤妍清醒了一些,她睁开双眼,瞳孔猛地瑟缩了一下。昏倒在地的人被泛着冷光的银钩一个个拖拽向外,可这些人微弱的气息依旧证实着,他们不是毫无知觉的死人。他们的皮肉绽开,鲜血顺着银钩一点点浸染了他们的衣服,进而在灰暗的地板上勾勒出不怎么好看的花纹。

赤妍踉跄着跑向离她最近的人,她蹲下来,想把那银钩扯下,但在放上去的一瞬间,冰冷刺骨的温度让她条件反射般收回了手。这,是深海底的寒铁。火凤天然的克敌。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是涅槃后的真正神鸟火凤呢?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依旧无能为力。

她静静地等待这些帮厨娘子毫无声息地消失在屋内,最后,她揪下一根羽毛,念念有词,一霎间,火光四射,升腾而起的火焰将赤妍的面庞照映地分外美丽,恍若神女下临。

火驱邪,破万象。

半晌,木屋逐渐退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华美的鸟笼。她这时才明白,刚才的种种异常之处,都是有人故意布下的阵法幻境。

四下望去,每根铁柱上都被镂刻上精美华伦的雕饰,不说是巧夺天工,但也称得起一声大匠之作。而在铁柱的最顶端,细碎的红宝石散布其上。再看看由凤凰之身构成的笼顶,便明白了,这些红色宝石是伴随凤凰的火焰。整个凤凰栩栩如生,凤羽上的细纹依旧清晰可见,尤其是那双用了红碧玺点缀的凤眸,不可不谓是气势逼人。从凤翎到凤尾,细数下去,大大小小的红色珠子竟有数百颗。任谁看了,都会赞叹一句大手笔,怕是只有皇室才能负担得起。

几个道童簇拥着一位白发老道走近,赤妍冷眼相看,从这里逃走固然是要费一些力气的,但这笼子,是赤裸裸的耻辱,而布下这一切的人,更是该死!

一声凤鸣,清丽嘹亮,划破千里。

只见那位玄机道人神色一紧,慌忙以桃木为剑,以符咒为载,一时间附近火烛跳动紧促,细细看去,原来竟是一个阵法走向。

但如今这局面却是诡异至极。先前被拖走的帮厨娘子,一个个直立在灯火之后,眼神呆滞,右手僵硬抬起,置于火焰之上,血液,开始下滴。被滋润过的火烛,变得更加妖艳、明亮,富于生机。

人血为祭,犯天下之大不韪。女子体阴,血寒尤甚,用她们的生命化成的阵法又将会是多么阴毒?赤妍一时间有些觉得好笑,数千年来,人们的信仰逐渐变成怀疑。

他们不再轻易相信,神兽是上体赐予凡人最好的礼物,可失去神兽的国家下场他们不知晓吗?他们,怎会不知。但人类更相信自己,他们有能力,也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他们不仅对鸟兽残忍,更对同类无情;他们非但认为万兽尽可蹂躏,更划分了身份的三六九等。可这究竟是人们逐渐强大后自然而然出现的区分,还是他们不愿承认世风不古的现状?

只是,自己何须再想这些?赤妍凄然一笑,当她打算恢复原身,与之一斗时,反倒突出一口鲜血,滚烫的鲜血跳动成绚亮的火焰射向四方,所及之处,空中留下高温的痕迹,地面生焦,漆黑刺鼻。

此时,几声急促尖锐的凤鸣响彻整个公主府。来宾惶恐不安,平城公主更是不悦,她双眸微眯,挥手示意乐师舞姬下去,大厅之间顿显空荡了许多。

“想必诸位都参加过花宴、茶会、诗社。今日便来个不一样的,不如一同赏瓷可好?”平城公主唇角一勾,倾国倾城。她本就生得貌美,再加上刻意打扮,真真如花之牡丹,国色天香,妙不可言。

众人诺诺,但也只是给足了平城公主面子。平城公主看在眼里,却未多言。在座的公子小姐们见状,更觉惊奇,毕竟谁人不知平城公主的性子……

身着天青色宫装的宫女鱼贯而出,手中托盘用上好的月白色镶边丝绸盖住,阻绝了众人一探究竟的目光。

数名小太监将铺在大厅中央的裁绒毯卷起,小心翼翼地扯出绢布系在肩上,才将这地毯杠在肩上,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席座之间,心思诡异,但众人对平城公主的受宠程度又有了新知。毕竟,这云龙样裁绒毯构图极其严谨,色彩鲜亮,何况织造工序复杂,光是染色便能费上个半年的光景。除却宫中,谁家能有一方裁绒毯,那便是无上的光荣和财力雄厚的象征。

何况,平城公主府内的这方裁绒毯虽不是最名贵的,方寸亦算不上大,可上面的“云龙样”暗示了它或许就是皇帝勤政殿里余下的部分。

低头再看,许多人不由得暗生妒忌。原因无他,这地砖正是宫中所专用的,颗粒细腻,质地密实,敲之作金石之声的御窑金砖。他们又想起先前之事,默默喟叹王都传言不假,先前开府之日,平城公主因不满公主府规制而迁怒一街百姓,圣上非但无睹百姓死横死,反下令再添置物件直至公主满意。

“以目观瓷,再是容易不过。可若听声呢?”平城公主粲然一笑,示意那些宫女排成两列。

座间人纷纷称赞公主所想极妙,此行高雅,非常人之思。

一片附和声中,鲛人天水碧纱屏被搬至大厅中央,六扇面围堵成缺口的六边形。仔细一看,鲛人天水碧纱屏底部镂空出也被用珍珠做装饰的纱布裹上,影影绰绰,不甚分明。

平城公主起身说道:“今日不妨设个赌局,凭声鉴瓷器珍贵。君子素爱琴,周代号钟,伯牙所爱,今日这号钟古琴便做男宾彩头。贵女之所爱,本宫不敢妄自揣度,但这绿雪含芳步摇乃是前朝端阳公主最爱,如此,也倒勉强可做个彩头了。”

席间一片唏嘘惊叹之声,没想到,平城公主手笔竟如此之大,众人纷纷屏气凝神,跃跃欲试。

见宴席气氛逐渐回暖,平城公主不禁莞尔一笑,她点了点头。宫女依次进入屏中,抛下瓷器。席间宫婢又一一收回贵宾们写好的梅花小笺。

期间,一些风流才子议论纷纷,或多或少进行一番点评,以庸风雅。

“朗朗若清泉击石之音,清脆似玉珠点地。”

“山间黄鹂鸣翠,类此声也。”

“碎瓷入耳如豆雨滑朱衣,隐清池。”

“夏冰捣碎,飞沫弹盆声,如斯响也。”

“犹闻六月蝉始鸣。”

……

一场赏瓷宴在笔墨之下,再加润色,可夹于纸张之中,或可传颂一时,亦或是名扬千秋,开观瓷之风。

不过,在士农工商的阶层束缚之下,又有几人会思及匠人心血和不易呢?

觥筹交错,杯盘已近狼藉,见如此美景,平城公主甚喜,微红的双颊在烛火的照耀下更显得红润细腻,她把弄着庆隆双色玉,懒洋洋地向身旁的近侍吩咐道:“将那凤凰带上来。”

原有几分醉意的王公贵子们一听此言,立马清醒了三分。上古瑞兽,踪迹难寻,谁知是真是假?赴宴前,可没多少人当真,但亲眼见识了公主府的财大气粗后,却又隐约有些期待,或许,真捉到了也是可能的。

待一声重物落地之声传来,众人跟随平城公主一同移步到院中。

抬头见,姣月清辉万里,人间院内,烛火通明似白昼。

笼中鸟,静默地卧在那里,宛如雕像。流转的月光洒在赤色羽毛上,营造出如梦似幻的人间仙境错觉。这种红艳,是明媚张扬的,金色的流线在凤羽上勾勒出一种睥睨天下的尊贵,哪怕是囚于笼中,其威压不减分毫。

人们见凤凰闭目不言不动,纷纷窃窃私语,直道好生无趣。

只见平城公主从宫女手中接过琉璃盏,走近几步后,纤细白嫩的手指随意夹起一颗珍珠,便向笼子中砸去。一连数个,空余落地声响,不见鸟动。

一时间,平城公主面色不善。

玄机道人赶忙走上前,微微欠身,说道:“这凤鸟因与贫道斗法,元气大伤。故而……”

囚于笼中的赤妍免不了嗤笑一声,可转而悲愤于自己受制于人的现况。她怎么都没想到,乔阿大会是今日祸果的帮凶。

闭上眼,她脑海里全是清河庄村民的惨状。可她,更不愿去看这些人类,道貌巍然的人类。

原来,赤妍被抓住后,玄机道人的弟子好奇自家师父为何能轻易捉住凤凰,玄机道人便得意洋洋地解释了一番。

正是从他口中,赤妍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乔阿大和刘叔他们一早便被平城公主的人盯上了。后来,他们以金钱为诱,乔阿大得了钱财便上山将玄机道人的符咒埋在梧桐树下。而赤妍与那梧桐树本就是一体的,梧桐树受损,她亦是如此。

难怪她无法恢复原身。一时间有些心酸,可又无法责怪乔阿大,毕竟,他根本不知道这些符咒的作用。

更何况,为了启动这符咒,玄机老道竟然用整个清河村的性命做祭———包括不知真相的乔阿大。

玄机,分明是邪修!如此丧心病狂,难道就不怕遭到天谴么……他们,是因为自己才遭到无妄之灾。赤妍顿生愧疚之意。

最让她痛心的是,乔阿大做这一切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给她买那根簪子。她真不明白乔阿大为何要买那红宝石簪子。他若是一早告诉自己,她定会多拔下来几根羽毛给他,好去官府领赏。毕竟,乔阿大是她遇到过的最好的人类……

伍· 燃烧的羽衣

会晤大宴这天,有太多的人,期待了太久了,包括一早准备献舞的平城公主,也包括奄奄一息的赤妍。

此时的她,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而她引以为傲的凤羽,却是不见了,粉嫩的肉色肌肤裸露在空气之中,隐约可见其下血管,更有星星点点,如同未绽放的红梅似的血点和血块,狰狞可憎。

五年一次的三国会晤早已变成了宣扬国威与实力的手段,此次作为东道国的大雍朝更是倾尽一国之力,将整个宴席办得奢华至极。以至于许多年后,后世王朝仍以此次宴席作为无法超越的规格记于史上。

她,来了。

远远的,那抹红色倩影就这般印在人们记忆之中。正是因平城公主的肆意妄为,他们才有幸见识到凤羽之衣,才欣赏到一场冠绝天下的有凤来仪舞。

烛火之光打造出轻轻柔柔的朦胧美感,夜明珠闪耀的光芒为观舞提供了最好的条件。乐师端坐在下首,丝竹管弦之声飘扬在殿宇之中,环梁而响。

平城公主今日的确配得上倾国倾城四字。为了不让这繁复的凤冠在跳舞之时落下,即便是头皮被扯得发麻,她也甘之如饴。她自小便知道雷霆雨露皆为君恩,父皇今日可将她视为掌上明珠,明日亦可将她作为筹码嫁给权臣,再或是沦为和亲公主远嫁蛮夷。

然而,若是今日得了浮名,她便有了搏上一搏的筹码。她平城顺风顺水了半生,心高气傲如她,怎甘心寻不到如意郎君?

思及此,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摒去一切杂念。随着奏乐节点将至,她抬臂,越过芳首,下巴微扬。凤冠上的珊瑚珠串珑璁作响,古铜色的凤冠虽无法像金制首饰般夺目,但这上面的沧桑稳重感却是其无法比拟的。

铮——

她猛地睁开双目,一时间变得凌厉,点上的亮粉让右眼底描上的梧桐花显得越发娇媚,眼梢勾起的风情是万种的,也带着皇室子弟特有的骄矜。

眉心间的那颗绛雪赤珠坠随着她灵动的身影也开始了一场不安的跳跃。

赤红色的羽衣随着她那步步生莲的舞步,轻盈地飞扬在空中,画出一个又一个优美的圆圈。圆润珍珠环绕其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上,打出一个精妙的结后又从左右两侧各自垂下三串,长短不一,最终被银饰从中间勾连在一起。

一个回旋转袖,芊芊身影宛若飞雪,又如轻絮。乐师指尖变化,平城公主翻身入破有神,一时间不知是人随音动,还是音随人变。

一舞得罢,观者,无不困于其姿,见之,惊且叹也。

或许,世人学舞只是舞,而平城她,得之精髓,有其姿态。只是,平城纵然是难得一见的舞者,每一个动作都可圈可点,但她的有凤来仪舞给人的感觉却如同取悦于人的孔雀舞一般。她,可不就是笼中鸟嘛,抱着邀宠的心态,未见人世间百态,怎会引得百鸟来朝?

平城公主站在大殿之上,享受着众人的目光,极是得意。但她又不得不努力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纵是娇喘微微,也是惹人怜惜的。

“好美啊,可是,真的很脏。他们,怎么就看得如此开心?”

忽然,不知从何处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

平城公主一下子僵住,谁?她狐疑地扫视过去,却依旧没寻到那道女声的来源。

“不过,也算他们走运,能见到,真正的——有凤来仪!”

心底生寒,平城公主隐约觉得不对劲,她慌忙扭头去找玄机道人,只是在无言之中,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是惊恐。

她听到父皇在斥责她殿前失仪,她看到众人眼中的疑惑,她觉得背脊生凉。因为,她四肢被人控制住了,而身上的温度随着越发鲜丽的羽毛变得愈加难以忍受。

火凤,浴火,她断断续续地想起了大雍朝古老的传说,她,后悔了。

刹那之间,大殿外猛地响起一声带着远古声响的凤鸣。席上众人听得此声,皆是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见群臣都急着一探究竟,大雍皇帝亦是好奇不已,便起身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走向殿外。

此刻,人们一个接一个从平城身边离去,在她眼里,就像是最后的告别,和葬礼上的没甚两样。

最后,偌大的一个殿宇,只剩下她和玄机道人,空荡荡的。

平城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富丽堂皇下竟也会有阴森森恐怖的感觉。

她背对着大殿,耳朵却是异常的灵敏。她听到翅膀扑朔的声音,她也听到各种鸟鸣,她亦听到阿谀之人大肆称赞这是天降祥瑞,祝我大雍朝千秋百代。

高温灼伤了她平日里精心呵护的皮肤,她眼前是一片赤红。

那件引得无数贵女梦寐以求的羽衣,如今成了她此生最大的噩梦。红色的热浪从柔顺的凤羽上散出,金色的纹理禁锢着一切。而那凤羽开始不断延伸,就像藤蔓般疯狂生长、生机勃勃。

火焰,燃起来了,而她只能站在其中,看着火舌一点点吞噬着自己和周遭的一切。

那是南海的珍珠啊,脱离了针线,一个个滚落在地,不再洁白无瑕。

那是上等的珊瑚珠啊,就这样融入跳动的火焰之间。

那是秀发枯萎的味道,皮肤被大火厮磨的声音。

这是痛到骨髓里的折磨,就好像,人有灵魂一般,这种缥缈的东西也在这看起来极其神圣的火焰里颤抖。

殿宇,被熊熊燃烧的烈火包裹住,没有越界半分,也不曾再伤害过平城公主和玄机道人之外的人类。

一桶桶水接龙似地送来,泼上,依旧无济于事。这一小片天空被火光映照得如同白昼,在漆黑一片的夜空下,与之争辉的不过也就天上的一轮皓月。

大火燃烧了整整三日,不安,迅速笼罩了整个王都,紧接着是各式各样的谣言。

而这一切,随着殿外万鸟忽地静默,结束了。前几日,面对乌压压的一片鸟群,侍卫领命射杀它们,可偏生发现射出的弓箭就像是撞在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上,伤不到万鸟分毫。而这,更是加剧了流言的散播。

第一抹晨曦时的光芒再次倾洒在人间时,连烧了三日的大火终于熄灭了。

就当大雍朝王公重臣们松了一口气时,凤鸣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声更加嘹亮、清脆。

越来越多的人涌到化为灰烬的殿宇前,一道金色的光芒如同正午刺眼的阳光灼痛了人们的双眼。

当人们再次睁开双眼时,他们,看到了火凤。

原来,是凤凰在涅槃啊。他们顾自喃喃道。

赤妍看着阳光普照的大地,心中却是半点留念都没了。她知道,王都昔日的繁华即将被战火侵袭,而这大雍朝,气数将尽。

毕竟,这涅槃是她拿了命在赌博。赤妍的原身还被困在平城公主府内,那天她是以近百年的修行为代价,提前了自己百年一涅槃的日子,换来神识脱离肉胎。

可皇宫是有真龙之气保护的,她这般行径本该受到天道的阻挠,但没有。看来,这是苍天有眼,也是江河日下的王朝必然的结局。

只是,王朝的覆灭又将带来多少生灵涂炭……为什么,海清河宴,盛世太平,不能长长久久?她知道一切皆如种子发芽生长,成为参天大树后再枯竭死亡。只是,这周而复始的一切意义何在?

赤妍盘旋在空中,很是迷茫,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凤鸣。

天下之大,而她又能去哪里?无处可归家,再或是,何以为家?

陆· 尾声

平城公主的目的达到了,自此天下谁人不知亡国帝姬?有凤来仪舞自此成了刀笔吏笔下的亡国舞,与那玉树后庭花没甚两样。

大雍朝早就千疮百孔,何况,谣言盛传,天子不得民心,皇室子弟残害神鸟,故而上降神火烧了大殿以作警示。

再加上贪官酷吏,连年灾害,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惨况已不是一两天的事情。

官逼民反,外敌入侵。大雍朝,最终在风雨飘摇之间,伶仃落幕,成为了前朝往事、过眼烟云,付于后世谈笑之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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