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最前面的老范听到要让自己第一个发言，就有点胆怯，他想站起来说，感觉腿都发软。李宝才看出来他的紧张，赶忙说：“你还是坐着说吧。”好大一会儿，老范都憋不出一句话来。
李文汉给刘黎明递了个眼神，他马上明白队长要让他引导。刘黎明挤到老范的身旁，问道：“老范同志，你不赌钱，也不喝酒，天天干活，为什么还这么穷?”
老范想了半天回答道：“这些年打短工的收入给得太少了。”
“还有其它原因吗？”
“我租种的地总是苗子长不好，打的粮食少。”
刘黎明继续追问道：“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原因。”
“咱命苦啊，那有什么办法。”
刘黎明一看，这个老范同志总是找自己的原因，换个角度问他：“为什么李老三整年不干活，可是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呢?”
“人家命好呀!祖宗……”
老范总是搞不明白自己受苦的根源，实在没辙了，刘黎明就只好示意李宝才，让下一个人发言。
李宝才瞅了一眼坐在后面的李文汉，李文汉也瞅着他，给他招了一下手，他快步走了过去。李文汉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选一个觉悟高一点的出来诉苦。”
听了李文汉的话，李宝才稍作思考，他决定让赵长顺起来发言，自从当了农会组织委员，赵长顺的感觉越来越好，这次划分成分他被划到雇农里，他应该也是最具有代表性的贫苦人。
李宝才当着在座的群众说：“接下来请赵长顺同志发言。”听到李宝才的话，赵长顺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并且几乎是跑步冲到讲台上，人们的眼神也尾随着他的身影到了讲台上。赵长顺开口说：“是穷人都有苦、是地主都有罪，今晚谁不诉苦谁不和毛主席一个心眼儿。”就这一句话，惹得大家哄然大笑，诉苦会的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看着大伙一个个来了精神，赵长顺接着说“有一年，李老三让我一个人到山里去砍柴，我说中午回不来，能不能带点吃的，李老三二话不说就给我几个嘴巴，打得我眼冒金星，只好乖乖地拿上镰刀和绳子出去了。在山里干活，我实在饿得不行，就挖地上的蒲公英吃，结果不小心吃多了，肚子疼的我在地上直打滚，接着就拉肚子，我感觉实在没有力气把柴背回去。到了下午，稍微好一点，我鼓起精神，硬是背着柴下了山，赶到李老三家，天都黑了。李老三听见我回来了，让李东阳过来询问情况，我如实回答，但他不相信，说我故意磨洋工，还嫌背回来的柴少，把我揪到李老三那里。李老三听了李东阳的话，顺手抄起一个铁棍，砸到我的头上，顿时鲜血直流，我手捂着伤口跪在地上，听到他说了一声‘滚出去’，我被李东阳揪着出来了，就回家了……”说到这里，赵长顺一个大男人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受了这点苦就哇哇叫喊”，是坐在靠窗户的老孙头在说话，也说起自己的经历：“我十几岁起就在李老三开的煤窑挖煤，每天只给两顿饭，就是拌汤糊糊，清的都可以照出人影，我饿得干不动活，完不成任务，就不让我从煤窑里出来。饿的实在没有办法，我就嚼上几口煤渣子。一天下午，我刚下到半道，就听见里面轰隆一声，煤窑塌方了，煤粉从巷道里冒出来，我吓得就往上爬，不知怎么的，出口被人堵上了，怎么呼喊都没有人来，我被煤粉呛得晕了过去，直到另一拨人换班时，才发现我躺在井口，拉出来算是活下来了。”
还没等老孙头说完，一个妇女就哭了起来，李宝才走过去，说道：“张嫂子，你慢慢说。”哭着的妇女是老佃农张子山的媳妇李彩霞，她边哭边说：“因家里欠下李老三的债还不起，我的二女儿被迫嫁给李老三的驼背侄子“顶债”，她干着粗重的农活和繁杂的家务，还动不动常常挨公婆的打骂，几次想出走，又无路可走，只有忍气吞声地活活着，到最后实在忍受不了就上吊了。”妇女发出一阵痛彻心扉的哭喊。
李文汉聚精会神地听着几个人的诉苦，感觉群众的情绪一点一点地被带动起来了，如此下去，将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揭发地主的罪行。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又一个妇女说话了：“我丈夫给李老三当长工累死了，就靠我一双手养活自己和孩子两个人，把我的身子骨都磨得瘦弱了，孩子也饿得皮包骨头。我气的受不了，找李老三说理去了，不但没有说成，反而被他一顿棍棒，我的这条腿就是被他打残的。”
“真是个畜生！”人群中不知是谁气愤地喊了一声。
李二柱偷偷看了看黑暗中一双双含着泪水的眼睛，他难以置信地问身边的人：“他们说得都是真的吧？”
“废话！”那身边的人早就泪流满面，瞪着眼睛吼道：“别人我不清楚，刚才诉苦的是王山峰的媳妇张玲儿，自从王山峰死后，就是寡妇拉娃娃，再加上她有腿伤，干不了重活，日子过得好苦，动不动就跑到人家门口要饭去了。”
现场已经失控，教室里群众早已哭成了一片，李文汉走到讲台上，说道：“大家的苦我都听了，就是地主的剥削造成的，你们不要有什么顾虑，大胆地把自己的委屈和所受的苦难说出来，工作队替你们做主。”
听着乡亲们的哭诉，悲愤和仇恨好像一块大石般压在李宝才的胸口，他恨不得现在就把村里的那些地主恶霸揪出来，一个个就地枪毙都不解恨。
李文汉也悄悄地揉着红肿的眼睛，乡亲们说出的很多惨不忍睹的事情，他连想都不敢想，富人的天堂真的是用穷人支撑起来的。教室里除了不停的啜泣声，安静的令人有些恐惧。他硬是振作精神，冷静镇定地说：“感谢大家的积极配合，今晚的诉苦会让我们再一次看清了地主恶霸的丑恶嘴脸，就是因为他们，我们才过着地狱般的日子，我们一定要打倒他们，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好！……”一时间，教室里爆发出了激动的咆哮声。
李文汉看了看怀表，说：“今晚的诉苦会就到这里，我们将会一鼓作气，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翻地主恶霸，真正打个翻身仗。”
李文汉的话一落音，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说完，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了教室，此时，已是漫天星斗，李文汉仰望着星空，又一个忙碌之夜终于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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