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们平凡人而言,生命中许多微细小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缘故地就在心深处留下印记,天长地久便成为弥足珍贵的回忆。
我们这一辈人,也可以说是90年到95年这五年间出生的人,对爱情提起的比上一辈多,相信的却比上一辈少。
我时常看着身边密友,三三两两感叹这世道怎么能够吃饱的面包多了,爱情就少了,难不成在我们奔向社会主义的时候,爱情搭上了上个世纪的绿皮火车,与我们渐行渐远吗?
追寻挚爱,似乎都快成为我们这一辈人的特有的“宿命”。
在我妈年轻的时候,是不兴提起爱情的。
当我爸骑着他的破自行车,由媒人先生带着去我外公家的时候,媒人先生指着坐在窗户前托腮眺望的女子,问我爸:“怎么样?”
我爸一个挠头,一个脸红,一句还行,就成就他和我妈到如今的半世姻缘。
小时候我没少就着“你怎么娶到我妈的”这个问题,来问我爸要答案,得到的总是那一句言不由心的话:“没人娶呗。”
而后坏笑的望着我妈,问:“你说是不是?”我妈手里拿着碧绿的梳子,在阳光下细细的梳着头发,一个回眸,一个浅笑,构成了我心底这些年关于爱情的最美好的画面。
墙高树影影,回首望郎笑。
当然那时候只有很小的我,是不懂的什么叫爱情的,只是觉得那一刻我妈真真美极了,美到老师所教的四字成语都形容不出来。
那一幕在我心底留下的朦胧印象,在我后来读爱情小说时,总是会时有时无的显现出来,我心知它在等真正能够与它齐同的场景,那种最初的最温柔的爱。
直到有一天,我读到了《平如美棠》。
当饶平如在临川周家岭3号见到那个年约二十,面容姣好的女子,她正在揽镜自照,左手拿了支口红在专心涂抹。
六十年后,饶平如在《平如美棠》里把初见美棠的章节,取名点绛唇。
并在章首写道:“在遇到她以前,我不怕死,不惧远行,也不曾忧虑悠长岁月,现在却从未如此真切过地思虑起将来。”
我知这世间不幸的爱情,有千万种不幸的理由,也深知这世上幸福的爱情,大抵都是那般轮廓,那种模样。
是平如和美棠的初见唤醒了我心里埋葬起来的,关于母亲和父亲的相视而笑的回忆。
我笃信相差了四十年的两对人,相差了几千公里的两个家庭,在冥冥之中都拿稳了月老偷偷交给的红线,哪怕动荡,哪怕贫困,也依旧对彼此抱有永世不变的信念。
平如在乱世里带着美棠从江西到贵阳,又从贵阳到上海,平如当时的社会身份并不好,他是国民党,在国共内战趋近尾声的时候,国民党败退台湾,更让平如的“过去”成了他安身立足的最大障碍。
他若是一人,穷苦潦倒也就任他穷苦潦倒,可他有了美棠,这让当时连连碰壁的平如格外沮丧。
不过好在他拥有的是美棠,是那个爱他知他的妻子,是那个能陪他吃大三元,也能陪他吃路边烤玉米的美棠。
平如和美棠经历了我外婆他们那辈人所经历的一切,抗日战争,内战,三年自然灾害,文化大革命等等。
乱世易生爱,但难守住爱。
平如在57年被派到安徽做工,直到77年才从安徽回到上海,中间他与美棠生离二十年。
我仔细看了每一封被附在书后的美棠写给平如的家信,她总是习惯性的在结尾处加上一句:我们都好,勿念,你自当心。
向来聊聊几笔,最动人心弦,这几句总是让我想起父亲早些年在外面,母亲独自在家写信的场景,也总是在最后念叨这一句:我和女儿都好。
生活磨平了初遇时的新鲜,却磨不平相处后的浓烈,越是醇厚的感情,看起来越是云淡风轻。
这一点在美棠去世后,体现的最为明显。
我能想象到平如和美棠的话别,并不是哭的昏天暗地的那种,两位老人或许就只是眼眶红了红,内敛是他们那代人最完备的气质,他们开始的时候也只是轻轻看了一眼,结束的时候,想必还是那一眼。
只不过那一眼,承载了两位老人的一生。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算不清是美棠走的第几天,平如决定把他和美棠的故事,写下来,画出来,他重新收拾起了当年的行李,告别儿女,告别没有了美棠的城市。
他一路向来,把年轻时候他和美棠走过的路,重新再走一遍,把他和她的故事,也重新再来一遍。
这大概是一个人思念另一个人,最无奈也最心酸的选择了。
你生时,我们夫妻两人一条命,两颗心,你去后,我们夫妻两人,半条命,再无心。
化用美棠最喜欢的《魂断蓝桥》的那句歌词,愿来世你们依旧心照相许,天涯海角都愿长相依,爱心永不移。
叹人间,相思始觉海非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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