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汝明在郓城打了一个大败仗!六天时间,整五十五师两个旅,七十四旅、二十九旅(欠一个团),被刘邓大军在郓城全部歼灭,师长曹福林从地洞窜出东门外,狂奔两百余里,跑到兖州吴化文那里躲难去了。
这个结果是刘司令官极不愿意看到的。当传闻6月底刘邓大军十万人马指向董口时,他曾下令整55师立刻退守菏泽。作为杂牌军,长期以来夹缝生存所养成的灵敏嗅觉,使刘司令官对危险特别敏感。但是,这次他有些无奈。曹师长心怀忌恨,不肯靠近菏泽四绥区司令部,总把刘司令官当只老虎看,似乎跟刘司令距离近点,身上哪块肉就有掉下去的凶险,全然不理会司令官为保存部队呕心沥血的辛劳。再一个就是徐州陆军总司令部居心险恶,一再明令要坚守,坚守,摆明了就是要拿他刘司令的杂牌部队当诱饵。
刘司令愤怒了。尽管曹师长不把自己当贴心人,但自己不能把部队不当自己的。于是,刘司令给顾总司令发出了一分极为强硬的电报:“郓城被围攻甚急,守军苦战数日,伤亡过半,城垣危在旦夕,而援军迄无音信,职不忍坐视城亡,拟放弃考(城)菏(泽),亲率一八一、一四三、八十一等3个旅,驰援郓城,与敌决战”。这是一封极为胆大,说是嚣张也不过分的电报。蒋系嫡系部队都不可能有人敢向上级发这样擅自行动的电报,而且其中还明目张胆地指责顾总司令见死不救,“坐视城亡”。但是刘汝明就敢。刘汝明干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也绝不是最后一次。一个杂牌部队敢如此行事,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但是刘每次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此次也不例外。顾祝同急忙回电,“考菏关系鲁西全局,万不可放弃,仍希转饬坚守,已急电邱清泉、胡琏等兵团并力北进增援。”顾的意思是,你不要放弃战略要点,我赶紧督促部队救援就是了。刘司令生气归生气,真像电报说的,率全军赴郓城那也是不可能的,后果将会十分严重,围城打援是解放军的老套路,救援连老本都可能保不住。刘司令的目的就是要给高层一个狠狠的脸色看,就像两个狠人吵架,一人对另一人说:“你要知道后果,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了。”这个做法很重要,为以后的诸多行为与要求埋下了伏笔。
但是现在,整55师基本上是全完了,虽然还残存一个旅加一个团,但基本上是重建部队,战斗力孱弱。不过任何事情有坏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刘司令突然获奖了,颁奖人是蒋委员长,金额还不少,足足有五亿之巨,理由是刘司令的另一支守备黄河渡口的部队六十八师“守备有力,应予给将”云云。实际理由,据四绥区司令部作战科长孟恒昌说,是因为“刘汝明部队整五十五师主力被歼,为安定杂牌部队的军心”。也就是说,前面刘汝明通过电报发泄的痛苦与愤怒上达天听,如今以奖金的形式流转回来了。
孟科长说的这个理由,套用鲁迅先生的话,真是你不说我还明白,你一说我就一点都不明白了。蒋委员长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对刘汝明这个外来户另眼相看,几乎到了放纵的地步,不管别人说什么,委员长都坚信不疑,而且就连军统这个看谁都有问题的阴暗部门也是如此。但就是这样,也没法说明,打了败仗,尤其是杂牌打了败仗,不仅不追责,委员长还要花钱让他的主官舒舒心。这样的事,委员长再宠刘司令官,也不可能这样宠法。
孟恒昌科长在他回忆材料中语焉不详地提到了一件事,就是刘伯承司令员曾两次广播,说刘汝明你要是敢破坏江苏坝,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要逮捕你交人民公审。孟恒昌以春秋笔法,转述了刘司令官的话,说这是刘伯承司令员的“暗箭”,好为了解放军回黄河北岸后自己破坏江苏坝来组织国军追击。
这一段话欲说还休,要言不详,很令人好奇。正好刘伯承司令员写了一篇与此有关的文章《千里跃进大别山》,其中有一段:“蒋介石还准备了更毒辣的一手,再打不赢,就由开封附近掘开黄河堤坝,水淹我军。”刘伯承司令员是不会随便说这些没根据的话的,结合孟文,可以知道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大概这也是孟科长不敢明言的。
恰好2017年第12期《党史纵横》里面有一篇文章叫《解放战争时期鲜为人知的江苏坝保卫战》,里面十分详尽地记载了蒋为挽救鲁西南危局,密令刘汝明破坏江苏坝一事。刘为完成此一绝密任务,先是动用飞机轰炸,致使江苏坝多处出现险情,然后又派一支骑兵旅乘天下暴雨,携带铁锨等扒坝工具远距离奔袭江苏坝,由于解放军早有准备顽强阻击,刘的此次奔袭行动才未得逞。7月27日羊山集正六十六师已至生死关头,蒋再次对刘发出密令,刘情急下再派工兵一个团汇合鄄城骑兵旅,又一次奔赴江苏坝,但在解放军民的抗击下终告失败。
一而再,再而三,对江苏坝出击,落在堤坝的炸弹、携带的铁锨、出动的工兵等,这些都是抓了现行的证据。刘也可以站出来说,下面部队的事他不知道,一个绥区司令官,出动飞机,派出一个旅,会不知道?这话刘司令自己信,其他人怕是信不下去。刘所谓的暗箭,射箭者的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如此说法,既是为了掩盖失败,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之后不敢声张,赖以自嘲的一种表现吧。不过他还是有所收获的。蒋委员长看到了他在失败后的努力,虽说没有成功,但这种竭心尽智的忠心还是值得表彰的,而且刘司令官刚刚还经历了剜肉剔骨的丧师之痛,好吧,就凭这两点,五亿元法币还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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