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小顺
当陆小离扛着5公斤重的大米，从公交站走到家门口时，她在心中诅咒了无数次沈康成。
她诅咒他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诅咒他坐公车没零钱，诅咒他上厕所忘拿纸，诅咒他天天淋雨得重感冒。就这样一直诅咒到她进屋关上房门，然后她把大米扔在地上，自己也滑坐在地板上，把头埋在膝上，轻轻地啜泣起来。
这是她和沈康成分手的第8天，陆小离一边哭一边忿忿不平的想着，“他一定是不爱我的，不然他怎么能这么多天都不关心我了，一定是的”，想到这儿，她仿佛突然有了力气，起身喝了一杯温开水，然后不急不躁地洗漱，泡脚，面膜。是的，她抱着再见面让他后悔死的心态好好照顾着自己。一切完毕后，陆小离看了半小时书，准时在22:30上床睡觉了。
陆小离和沈康成是大学同学，陆小离大学报到那天，一个人拖着29寸的行李箱，满头大汗的查询报到流程。沈康成作为大三的学长兼学生会干部，负责帮助新生报到。那天，沈康成叼着笔斜靠在树上，看着瘦小的陆小离拖着半人多高的箱子，像一只勤劳又笨拙的小蚂蚁，匍匐前进着，一头及腰的乌发，在瀑布一样飘来飘去，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以后都不让她扛箱子”的奇怪念头。而他不知道的是，陆小离已经发现了靠着树边的闲散人员沈康成，她嘴里一直碎碎念着，“什么狗屁学长，看到学妹拿这么重的东西也不帮忙，还在一旁等着看戏啊！”
所以，当沈康成自以为潇洒地来到陆小离面前说要帮她的时候，没有换来陆小离预期的崇拜表情，迎接他的是深深地被剜了一眼，然后就是一个大号箱子扔到他面前。沈康成摸摸鼻子，还是笑嘻嘻地帮陆小离拖起了行李。然后画面就变成了，陆小离坐在路边的石凳上，看着沈康成像超级玛丽一般在人海中一会儿拿表格，一会儿填信息，一会儿顶蘑菇，一会儿爬旗杆儿。陆小离吃着雪糕一边在心里计算，嗯，加5分，加10分，嗯，再加5分。
当沈康成站到她面前说办完了，要送她回宿舍的时候，她对着他说了一句“你及格了”，弄得沈康成云里雾里。以后的大学生活里，沈康成总是碰巧帮陆小离打了热水，占了自习室位子，又碰巧拿到优惠券，请陆小离试吃新的甜品。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陆小离满足地吃着甜品，沈康成突然问了一句，“你这儿是多少分可以转正啊？”陆小离抬头啊了一声，看着沈康成。沈康成不紧不慢的说，“你第一天见我不就说我及格了吗，都过去这么久了，我现在多少分啊”，陆小离眨巴着大眼睛，想了一下，说59吧，今天的甜品不好吃，扣一分！沈康成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他没想到还有扣分的环节，陆小离在远处回过头，冲他做了个鬼脸，“我这儿50分就可以转正了，我也是50分，咱俩加起来刚好100分！”那一瞬间，沈康成觉得天是蓝的，水是甜的，空气是新鲜的，而陆小离是让他觉得晕眩的。
沈康成早陆小离两年毕业，他们约定都不回彼此的老家工作，就在这个见证他们爱情的城市谋生。于是毕业后的沈康成，投入到数以百万计的求职大军中，社会并未给这个优异的毕业生更多的青睐，沈康成那段时间特别拼，他想在陆小离毕业的时候可以给她基本的生活保证，他没有爹可以拼，他愿意拼尽自己的全部。只是，关于这些，陆小离并不知道。学校生活里永远有参加不完的社团，宿舍里永远有聊不完的八卦，陆小离并未察觉太多沈康成的忙碌，他周末准时拎着几大袋子零食来看她，然后牵着她的手坐两个小时公车去吃排队一小时的甜品。
“叮铃铃。。。”，陆小离伸手按掉闹钟，又翻了个身躺下，迷迷糊糊就要睡过去，突然恍惚听到，“还不起床，奖金还要不要了”，她反射似得从床上弹起来，茫然四顾，发现没有沈康成的影子，她摇摇头，感叹自己一定是幻听了，然后开始起床洗漱。换上鹅黄色的连衣裙，对着镜子转了一圈，把缎黑色的腰带扎好，她满意的冲镜子微笑了一下，袅袅婷婷的去上班了。
因为出门早，公车上的人并不多，阳光穿透松散的树叶洒落在她的头顶，也在她的裙子上留下一圈圈不规则的明暗，刹那间，她就失了神。她毕业找到工作后，拿了第一个月微薄的薪水，除去房租所剩无几，沈康成摸摸他的头，说没事儿，哥已经收入四位数了，走！请你吃大餐。她当时撇撇嘴，拜托，我的收入也是四位数好不好？！然后就欢欢喜喜的去吃饭。饭后散步路过这家服装店，许是橱窗里的灯光作用，这件鹅黄色的连衣裙散发着梦幻的光环，她把脸贴在橱窗上猛看，全然忘记了这是在大街上。眼角扫到右下角的标签，呵呵，一个三位数，加一就可以是四位数了。面对这个比她一个月房租还娇贵的裙子，她的眼神暗了暗，起身要离开。沈康成拉住她，“不是很喜欢，进去呀！“她笑，哪有，这么矫情的裙子，我才不喜欢呢。机灵如她，早就在心里盘算过了，沈康成虽然薪水比她高不少，但是他们没有住在一起，沈康成上班的公司跟她的刚好跨过了大半个城市，他除了要负担他的房租，还要负担他们的交通费，她的零食费，周末的电影和大餐费，是的，即便是没房没车的沈康成，在每个周末都会记得带她去看一场电影，他对她说，看一场电影花不了几个钱，不影响我们的未来大计，但是却可以让我们获得美好的体验。他很会经营生活，并不是一味叫她省钱的男人。最后，沈康成抬头看了看这家店，拉起她的手说，还没给你买过贵重一点的礼物吧？然后，她就拥有了这件当时最贵的衣服。此刻，陆小离低头温柔地抚摸着裙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早上7点45分，陆小离走下公车，优雅地走进写字楼，在电梯里，她在心中默念，新的一天，值得用心对待。这句话是在她被无良的领导训斥N次后，跟沈康成哭诉时，他对她讲的，当时她还骂他不懂得体谅她，他慢慢扳过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带着无比的疼爱对她说，你可以炒掉任何人，包括我，但是你不能因为任何负面情绪就过不好自己的生活，你要知道，每一天都是崭新的，值得你用心对待。后来，无良领导因为挪用公款被开掉了，陆小离因为素来与他不和，反倒成了最安全的那个人，顺利获得晋升。
开完了上午的会议后，陆小离到茶水间休息，她不想再骗自己了，她在想沈康成，很想很想他，想到她都快忘了他们是因为什么闹起了分手，她眯着眼睛，回忆起来。那天快下班时，她接到沈康成的电话，说公司晚上有聚会，允许带家属，他正在赶过来接她的路上，叫她在公司等她。见面后，拗不过她，她非要回家换身衣服，就陪她回家换了衣服又匆匆赶去。聚会上，大家都调侃沈康成太宝贝女朋友了，这么大人了还要亲自来接才放心，一群人嘻嘻闹闹的，她也笑的很腼腆。席间，她去洗手间，回来走到门口，听见沈康成说什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她记得那一瞬间就泪如雨下，再也听不得后面的话，就转身跑了，还撞到了身后沈康成一脸错愕的同事。
独自跑回家以后，她捂着被子，哭了一个晚上，沈康成在楼下等着，她固执的不想开门，固执的要分手。沈康成从没像那天一样，一句话也没有解释，就转身走了。这下她更加坚定了他就是拿她当衣服。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一个女人钻牛角尖的功力！陆小离和沈康成就这样分手了，沈康成从那天起再也没有出现过。陆小离睁开眼睛，这是他们分手的第九天，她想起在一起的这六年以来，她从没扛过箱子，拎过重物，就是去超市买零食，沈康成都会一只手拎着东西，一只手牵着她，她发脾气闹情绪，他从来都是面带微笑耐心温柔地望着她，直到她受不了这样的凝望，破涕为笑，然后再轻轻地拥她入怀，低声笑道，“我就知道夫人还是贪恋我的美色的”，然后就化干戈为玉帛了。想到这些，她开始反思，难道真的是自己错怪了他，他那样说是有什么苦衷吗？那他为什么这么多天不找我解释呢？一个电话也没有，一个短信也没有？就这样在纠结中，熬到下班了。
在楼下吃了一碗面后，陆小离怀着她白天理不清的愁丝上楼了。打开电视，还是觉得无比孤独，正在她觉得煎熬的时候，恍惚听到楼下有人在喊“陆小离，你从来都不知道打开窗户往外看看吗”她跑到窗边，猛地一下推开窗户，见到了这一生看过的最好的风景，沈康成靠在一辆崭新的大众旁边，抬头笑望着她，夕阳的余晖洒在沈康成的侧影上，泛着金光。
陆小离飞快地跑下楼，扑进沈康成的怀抱，沈康成伏在她的耳边，轻笑道，幸亏美色还有用。陆小离突然就想起了分手那天的事情，又看着自己环着沈康成脖子的双手，尴尬无比。这时，从车上下来两男一女，都捂着嘴笑着，一面解释着什么。陆小离的脸越来越红。。。
沈康成在陆小离说分手的第二天就被外派出差了，他心里有些生气陆小离不问清楚事实就要分手，他生气她看轻了自己，也看轻了他对她的感情。从他们在一起的那天起，他就开始规划他们的未来，每次从陆小离那儿回家后，他就投入到业务知识拓展的学习中，真到深夜，半年以前，他就升职了。这次出差回来，他就去买了这辆车，这样陆小离再也不用在下雨天坐公车了，去吃再远的甜品也不怕了。他没告诉陆小离，他出差回来后就借住在陆小离隔壁的那栋楼上，刚好是一个客户闲置的房产，他也没告诉陆小离，那天她听到的那句“还不起床，奖金还要不要了“其实就是他在窗外喊的。她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线。
夜晚的城市灯火辉煌，总叫离家的人莫名的想起故乡，但此刻，十指相扣的他们明白，有彼此的地方就有家。陆小离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沈康成，“我想听你再说一遍”。沈康成点点头，面对着陆小离，牵起她的双手捧在手心，缓缓地说道，“那天我说，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那天下面说的话是这样的，
我的女人不是衣服，
我的女人是我的肋骨，
嵌在我的生命里，
疼在我的心上！”
陆小离贴在沈康成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笑着说，“那以后万一你真的不要我了，就把属于我的肋骨取出来还给我。”沈康成笑着点头，放心吧，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只听说有人换衣服，没听过有人换肋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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